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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下手


昭和由闼而入,侧身绕过屏风,目光微扫正殿四方,意示旁侍退去。候侍之媵心下了然,齐声应了,便如潮水般朝两侧散去。

        “圣人从立政出来了。”昭和轻手轻脚地上前,为执书看词的主子续添上盏新茶。顿时瓷盏之中热气袅袅,溢着氤氲气息。

        苏允芫微滞了手中词书,侧眸望之水钟:“怎么,才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出来了?”

        “来报的说,里边那位主儿跪了两回呢。”昭和吐露中宫跪地,不过宛言微末小事,并不在意。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案上的葡萄皮拢一拢,又从袖口扯出条锦帕,也不使旁奴擦台的白布,便生生拿了那银线暗花的罗绸包了起来。

        苏允芫随意置了书卷,见其动作,免不得多上一句:“让那些个婢子收拾便是,你又何必亲自动上手——只是圣人这番动怒也来得蹊跷,左右想着,许是那孟右相又拾起了从前的老行当罢。”

        昭和拿着那罗绸绣帕走近烧庐,随意将其弃于其中,瞧着那火焰舔舐,长吁一气,侧了眸瞧人道:“孟右相那是前朝事,到底有老爷平衡着。可您入后宫时日短,脚尖儿不算站稳,何必不早不晚、偏偏于圣人在立政用膳时候显了这胎象呢……那位主儿终究不是个好相与的,如此贸然袒露,日后风险只有多的,绝不会少了去。”

        “我晓得你担心些什么,正是这般,她才要护着我——不过你说得也是,孟氏乖张惯了,连呆在冷宫时候也不安分,哪会不出手?但或许有人会觉着重回立政是她自个儿的本事,肯出手帮衬,”苏允芫低首理之裙襟,浅青素衣映入眼帘。她柔柔哂之,盯着裙褶那几朵祥云,一字一句道:“只是今日既然已经跪上了两回,想必那些人心思活泛,如今只愿早早儿寻了出路才是。”

        昭和当要回话,却闻内闺之门轻敲,携来细微柔和声响:“画眉伺候娘娘用茶。”

        “娘娘现下疲乏已歇,”昭和听得神色一动,脚步略疾步至门前,轻而推之小缝向外探去:“有什么茶交予我便是,不必叨唠了。”

        立于门外的小丫鬟将手中茶壶轻置廊道椅,拍打去袖口雪花后才掀了那披风连帽。不必细看,赫然便为中宫贴身侍女、立政殿掌事姑姑碧云。她左右瞥上一眼,方才压低了声儿,急言道:“皇后自出了冷宫便时常寒颤,如今传唤太医把脉,命我随之太医署取了活血的药材熬汤滋补;又令旁媵唤几位娘娘往中宫聚首闲话——切记,黑茶中携了滑胎红花,喝不得。”

        昭和掩下眉间不忿,大开了闺门取那廊道热茶,朝人颔首:“多谢碧云姊儿前来相告之。”

        “忠人之事,各取所需罢了。”碧云道毕,复望廊外白雪纷飞,续将连帽盖之遮面。素手提了裙摆步之,作势朗声对远处修整花草的侍从指点一番,一面疾步向锦乐宫门而行。

        姱儿得了碧云之建,七拐八绕地行于幽长小路,以此避开宫人耳目。锦乐虽离立政不大远,但羊肠弯绕居多,到底是用了二炷香的时日。

        乍入宫门,却见一披风连帽盖首的二等宫侍渐近。她身份低微,虽雨雪无权,但也只得凝了眼里细看。由着那腰间香囊,姱儿遂念起碧云之老乡、于锦乐做事的画眉来。

        她茅塞顿开,唇瓣轻弯地朝来人行了礼,寒暄道:“画眉姐姐,您这脚力颇急,可是慧娘娘有要事吩咐?”

        碧云哪成想姱儿来得如此之快,竟能令二人于锦乐门前打上照面。她微微低首,令夸大的帽檐更遮上几分,提高了音调回之:“不过是娘娘想吃小点,命我走一趟罢了。”

        “姐姐辛苦,不过倒是不必去了——”姱儿笑着,依依直起身子,将冻得通红的手往窄口缩了缩,“皇后娘娘于用膳时听了柳医官报喜,也是高兴得很。左右闲来无事,想聚着阖宫娘娘们说说话儿,便令奴婢来锦乐宫接慧娘娘移步。”

        碧云见其动作,心下思索一番,忙悄声对曰:“这天冷得很,你快些进去罢。——主子的吩咐,也是不得不办的。”

        “是这个理儿,”姱儿微微颔首,便也收了闲谈的心思,只俯身行礼告退,“那姐姐慢行,当心雪天路滑。”

        碧云哪能再耽搁,连忙绕过其人,不做言语。风雪依旧不小,可其步履不停,疾疾而去。

        姱儿遂移眼望去,只见其人背影渐远,窈窕依稀可见。她心下不禁考究,也不知是否二人相熟,这画眉的姿态倒是愈发神似碧云姑姑了。骤然风雪略暂,瞧着那人隐于长道弯角,姱儿才收了视线转而入宫。行至正殿之前,与殿外侍奉的视容明了此番来意。

        视容应着,只略说暂待,便伸手提了裙摆,朝里间而去。

        待得茶盏功夫,只闻一阵杂音。姱儿掀眼探去,见慧顺容一改早间素衣,反着玫红艳色宫服现身,心下稍添不快——晨时无孕乖巧,晌午查得便穿了这般艳的衣裳;原以为是什么利害人物,如今瞧着不过尔尔。

        但主子到底是主子,再不济也轮不着姱儿多嘴。姱儿匿去不快,迎上前去尊敬一礼,笑逐颜开道:“皇后娘娘听闻慧娘娘有了身孕,心里边儿实是挂记得很。这不,忙差了奴婢来请您说说话儿、解解闷呢。”

        苏允芫朝来人颔首,亦覆笑于面,语气绵软,字字如针:“皇后娘娘是中宫正妻,定是对本宫这胎视若珍宝——想必日后这孩子定会多亲近娘娘些的。”

        姱儿好歹是由奴婢堆里爬来的,怎能听不出此等弦外之音?她面上笑意不减,倒不落人后:“皇后娘娘一向待众皇嗣如己出,前有大皇子、后有二公主。不过非论生养之恩……庶出的皇嗣虽敬重皇后娘娘,但到底是更顾念母妃的。理应,是更亲近慧娘娘些的。”

        苏允芫听得,笑得更深了几分。似是不可置否的神态,倒是不接话,只温声催促道:“时日如水,不好再耽搁了。”

        姱儿应声,瞧着慧顺容坐稳撵轿,方先一步带路,顺和道:“顺容心疼皇后娘娘,不愿令娘娘久等——娘娘知晓了,定是十分高兴的。”

        “本宫自然是心疼皇后娘娘的,”苏允芫眉目微挑,语带玄机道。“倘若本宫不心疼皇后娘娘,娘娘又怎能回立政去呢。”

        话语间是机密极了的事,姱儿毫不知晓。她只觉慧顺容表里不一、言语轻挑,惹得心下怒火中烧。气得将浅粉衣袖绞得更皱,虽面带笑,却依稀听出咬牙切齿的声儿:“皇后娘娘乃太傅嫡独女、圣人发妻,重归立政自是娘娘自个儿的福分——慧顺容言重了。”

        苏允芫闻言,不仅发笑:实在是个忠仆,可也实在留不得。她敛下眼帘,软了语调,似随口说道:“倒是个踏实忠心的婢子,但愿别教人当了枪使才是。”

        姱儿方欲随慧顺容入殿侍奉,却听旁处唤着自个儿。她翘首而望,便见碧云于耳房前,朝自身挥手,示意上前去。

        姱儿颔首,朝依旧举帘的姊妹抱歉一笑,这才提了裙摆而去。至了人前,笑着问道:“碧云姑姑可是有事儿吩咐?”

        碧云将其引入小灶房内,拿手举于烧庐前暖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想找你问问:殿内如今来了几位主儿?”

        “除了淑妃娘娘随太后娘娘礼佛、湘修仪娘娘早间儿突着风寒未至以为,旁的主子皆在内闲谈了。”姱儿掸着双肩的雪,一面回话。“慧顺容倒是最晚到的。”

        碧云听了,向其掀了眼皮一望,却极快瞥回眼色,淡然道:“慧顺容如今有孕,晚些也是该的。”

        “奴婢瞧这那顺容娘娘好大的架子,”姱儿语气带了不忿,滞了抖落雪花的手,“竟弯弯绕绕地说娘娘复位中宫是她的功劳!”

        碧云收了手揣着,也没接话,只问起了旁的:“在锦乐宫可曾瞧见了旁人?”

        “旁人倒是没有,”姱儿思付了一番,念起锦乐宫前的画眉,这才兴高采烈道。“只见到了画眉姐儿,她那会子正要替慧顺容拿糕点呢。”

        碧云颔首,转了身来透过木牗向外探看,似在寻人。瞧了一圈儿,这才正视姱儿道:“她一向做这些个跑腿的活计……你唤明儿进来煮茶吧。”

        姱儿得命,快速应了声。方至门前,才欲掀帘而出。乍然间却念起宫道画眉背影,寻思了会儿,便将手中门帘一松,忙堆了笑脸上前卖乖:“姑姑不知晓——奴婢瞧着画眉姐姐的身段、姿势,如今倒是愈发像您了……”

        碧云眼皮一跳,再听不清后语,只深深盯着她。良久,方轻吐道:“罢了,明儿已然做糕,怕是赶不及煮众主子的茶。你是个灵巧人儿,便你来煮罢。皆在茶盒内,旁是娘娘喝的药——”

        碧云收了神色,抬步往外而行。未至几步,却又回首瞧去,面色淡然道:“断断莫要弄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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