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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闹剧


“姑姑!”明儿满面慌乱,提着裙摆由正殿奔逃而出。眼见碧云,似抓了救命稻草般,忙朝人跑去,“慧顺容见红了!”

        饶是碧云早知如此,却也不免眼皮乱跳。她稳了心神,快速吩咐道:“让个脚程快的丫头去唤太医;再寻四人,一半儿去太后那儿,一半儿去圣人那儿——记住了,千万得说全了,别让主子们担心乱神。”

        “是。”明儿忙应声,此时也顾不得旁的规矩,只愿皇嗣别没在立政便是。

        她正要去寻人,那厢碧云却似幡然醒悟,一把抓住了明儿,疾声续道:“我记得煮茶的是姱儿,做糕的是你……你们一同去请太医,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明儿顿时红了眼眶,适才慌乱攀上几分感激。得了碧云神色,也不敢再拖,赶忙回身寻人做事了。

        碧云瞧着立政一番乱象,深吸一气,也让淡然面容携上着急之色。步履匆匆地向正殿行去,命侯门內监丫头不得肆意跑动,这才轻手轻脚入殿。碧云窥见帘后人影,疾步前来,敛眉行规矩:“请皇后娘娘、吴婕妤、陈宝林安——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

        孟舒媛这才长吁一气,微阖眸,面容尽显疲惫:“还得劳烦你们再辛苦一些,等着这事儿过了再走。”

        吴文与陈婉桥对视一眼,忙作态将苦笑覆面,语气颇显担忧:“慧顺容甫怀孕便出了这样的事情,娘娘定是心力憔悴。妾等……又怎好先行呢?”

        “是呀,”陈婉桥心有余悸地望向苏氏之座,一时又不忍看,忙瞥回头来,取锦帕捂鼻道。“瞧那血流涌注的,妾都害怕得紧——还是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省得自己个儿提心吊胆的好。”

        见人陈氏动作,碧云眉眼一凌,高声喊道:“哪个没眼力见儿的,还不赶紧把着垫子拿出去烧了!”

        话毕,这才上来几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女,齐声软软应了,忙将坐垫撤下。

        孟舒媛满脸不快,素手狠狠一拍椅把,遂直了身子,急言:“怎么办事儿的?如此慢吞,还不赶紧找个人去催催、瞧瞧太医来了没有——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母后都要差使个人来瞧看了。”

        正当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只听有人乱糟糟的:“太医来了!”

        碧云忙拿眼色令仆退去,躬身扶起皇后,招呼侯门当值将太医迎进。

        秉着救人要紧,孟舒媛也不会于这时令其行礼,只将人往内殿引,语气略带焦急:“好端端的见了红,只怕是皇……”她微顿了顿,似意示到不妥之处,忙改了口:“只怕是慧顺容不大好——平日里瞧着多精神一位妹妹,如今却虚弱得睁不开眼。”

        老太医也上道,见众人神色凝沉,便也不作虚礼。那厢还在为苏氏掖被的宫人见了,忙侧身闪去。了无遮挡后,老太医才瞧见榻上佳人苍白之色。不免心中一挑,暗道不好,忙将苍指覆上皓腕白皙。

        沉寂许久,孟舒媛紧张地攥着碧云的手,面上焦急显而易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太医,望能自其面容上寻出满意答案。她微张红唇,携上疑气儿,向老太医处倾身,轻声问着:“慧顺容的身子……”

        老太医闻言,缓而松开苍指,颤颤巍巍拭去额间细汗。双靥一提,扯出湿润慈笑,回言之:“皇后娘娘大可放心,慧顺容胎动有力,没受着什么损伤。”

        “你确定?当真毫无损伤?”孟舒媛双膝有些疲软,若不是倚着碧云,便要跌坐于玉砖之上了,“血流得那样多、脸那样苍白,竟是毫无损伤?”

        老太医只当其大喜过望,再次重重颔首,重复道:“虽不是毫无损伤,但大抵是康健的。只是慧顺容也算元气大伤——怕是得静养些时日才好。”

        孟舒媛闻言,差点背了气去。她堪堪把着碧云,深吸一气,咽下那些游离在眉眼间的不甘,扯露一抹苦笑来:“劳烦您了,若不是事关龙嗣,也不会紧赶着唤您来……”

        话音未落,却听陈氏那处接言道:“许还得再瞧瞧,不知是个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便见红了呢。”

        孟舒媛听了,暗道不好,悄悄向陈氏撇去一眼,眸中不乏深意。正当寻思如何搪塞,却闻牗外仆连唤“沈姑姑”。这回更是叫苦连迭,也顾不得言语往来,忙折步而去。未至门,那厢珠帘却动,只见沈品素碎步来。其人凤眸一扫,并不大将吴、陈二人放在眼中,独矮了半身朝孟舒媛道:“见过皇后娘娘——奴奉太后懿旨前来瞧瞧娘娘这儿如何了……慧顺容可是还好?”

        虽是礼遇,孟舒媛经历冷宫几载,知其人为太后脸面,如今不敢拿大。她勾唇欣然笑着,苍白面容却未红润多少,柔荑虚扶其人,对言之:“慧顺容大安……”她突忆陈氏言语,有心带过,忙添道几句,“只是有些虚罢了,旁的都好。”

        沈品素横眉冷对,真真儿皮笑肉不笑:混迹后廷数十年,哪儿看不出谁人谁鬼。她眼眸微动,一针见血道:“即大安便好,只是这受伤必定有事儿……若是物,便不知是什劳子物;若是人,便不知是如何人了。”

        孟舒媛眼皮乍然跳着,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起来。她沉默不言,自知祸事大抵躲不过,却也不愿草草从之。须臾,方长吁一气,颇为苦涩道:“本宫自归宫既未替母后分担宫务,又未得好生打理立政,皆是罪过……”

        一席言语,全然是教沈品素转达与太后听的。沈品素不禁正视其人,悄然皱了眉头,正欲出声,却见皇后细观左右,侧眸斜向老太医处去:“只得劳烦您再探看探看正殿之物了。”

        老太医口称不敢,躬身领命,遂步于正殿,流眄四方。定定望着案上之茶糕,反手摸去腰间,探出一卷白布。徐徐展开铺平,从中挑出支银针来,一面踱步一面出袖,令针尖陷入茶糕物种。片刻,抬首迎光狭目而去,却无变色之象。

        老太医的肩略松几分,心底乍舒缓些许——若是再立政查出了不是,自个儿能否锦衣归乡便是不定数了。只是,所谓祸从口入一说,茶糕自然不可等闲视之。老太医侧身祥问妃嫔位次,捞了苏氏所用,凑近而细嗅。突地指尖收紧泛白,面色微变,忙不顾礼数,慌乱地又取旁侧茶香闻来。他是经历后廷风雨的,但未曾想到时隔几年立政又出了幺蛾子——在历代皇后之中,孟氏算是多事儿的了。

        他不敢多想,稍稍一稳心神,回身进之瓷盏茶色,拱手回禀道:“臣一观正殿之物,余事无差,只于此杯中浅得红花之味……红花煮水本是活血化瘀之效,于伤者而言是良药,可于孕者而言却为大忌。”老太医额面上略出薄汗,却不敢妄动擦去,只续言:“想必慧顺容应是饮过,再因投胎不适,故而骤然见红以至惊吓昏迷。”

        孟舒媛正当回话抹去自身嫌疑,却听身后沈品素抢先问道:“煮茶的是哪个婢子?”

        沈品素言语里带着一丝厉音,这哪里是奴才做派,分明是主子模样。她独独站在那儿,若非衣着不比,否则便好似立政真真正正的主子一般。众人久晓沈品素威名,又经此一唬,又有谁会去瞧皇后的脸色?只敢急急忙忙寻人,推了姱儿出来,七嘴八舌地回答:“奴婢们见着姱儿煮的茶……”

        姱儿防不胜防,突然被人推出,神色慌乱,满心欲辩却又百口莫辩。正是这时候,却又听人堆里来了几句话头:“姱儿煮茶后还说呢:‘苏氏娘娘出言不逊,口吻中暗怼皇后娘娘’,还说是……”

        那说话的婢子瞥去姱儿一眼,多次怨恨一并迸发,又装作怯生生地收回神色,再添上几句:“说是,‘这等不敬上、不尊礼数的,就算是背后有苏家撑腰又如何?这样的不上台面,怎堪配有皇嗣在身,简直笑话’……”

        此言一出,沈品素似是被踩了痛脚一般,顿时拉下脸来,连残存于表面那淡淡的担忧神色都再无所剩。她冷冷朝着姱儿投去目光,见其神情闪烁、双面乍白,心下更是怒火中烧,一双素手于袖中暗自紧握,寒声道:“龙嗣在身配与不配,岂是你说得!”

        姱儿自知言语不当,却未料此等场面。这些钻心的话头,简直就是坐实了自己从未做过的事。她不敢对上沈品素的目光,只得口中喊冤,眼神飘忽寻找解救之法。顿然,眸子定定看向老太医,芊指朝那指去,几近是濒死挣扎道:“定是你!定是你受了谁的脏钱来陷害我!”

        “放肆!立政之上岂容你口出狂言!”碧云高声呵斥,双目袒露凌厉之色,“大人乃是你与明儿一同请来,现下怎敢如此辩驳。”

        姱儿听言,心下更是寒上几分,却不停喊冤。那厢沈品素听着不禁冷笑,不容辩驳道:“如使人之所欲莫胜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你也不必再为自己喊冤,也不必再多加辩驳——来人!将这奴子即可仗杀于立政之外,也让阖宫奴仆都瞧瞧这谋害皇嗣、以下犯上是什么个下场!”

        随候于殿外的內监闻言,忙双双涌入殿中,伸手欲钳住姱儿。哪知姱儿虽然看着瘦弱,发起狂来却着实招架不住。她只觉四方有牛头马面来拿,红了眼地闪躲,口中喊冤之声更显尖锐。

        “一个婢子都拿不下,太后娘娘养着你们做什么!”沈品素早被怒气充斥,哪管什么主仆之分。她厉声呵去,丝毫不顾此人为皇后婢女,“若是再让她纠缠不休,你们便同他们一并受罚罢!”

        在宫中做事,谁人不是将脑袋别在腰间?可在宫中做事,谁人又想于此丧命?沈品素此言一出,那二人不敢再拖,赶忙使劲了气力,又是左右拉扯一番才堪堪将人拿下。

        姱儿到底是女子,落着那两人手里后,便再无挣脱的气力。最后又是哭又是喊,却终究被板子的敲击声及惨叫声代替。

        一众奴才得了吩咐只得冷眼旁观,再是不忍,不过怯生生闭了双眸。最后只听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弱了,慢慢地变得寂静一片,只剩板子拍打与枝桠上鸟雀叽喳。

        翕然一阵足音渐近,奴子恐惧地眯开条眼缝探看。只见一內监已然躬身下拜,口中高声道:“禀皇后娘娘,婢女姱儿杖刑已毕,此刻气绝。”

        “主儿今儿个也是受惊了,怎生不让奴婢使个太医来瞧瞧呢——若是有些个不好,也好及时治了才是呀。”清溪轻轻揉捏着陈婉桥的秀肩,悄声问道。

        陈婉桥半倚于暖炉旁,慵懒地半阖目。闻得清溪之语,颇有些自嘲地勾唇一笑,回音曼道:“我本微,何况因着怀不上龙嗣,已然常往医署走动。如今那些个太医早厌烦了,又哪里肯派个牢靠的来……到底不过枉然罢了。”

        “哪儿偏生便能这么说了,”清溪一撇嘴角,止了手中动作。于陈氏较远处抖落一席毛毯,走来覆盖于其身,“主儿好歹是太后娘娘为圣人亲自挑选的妃嫔——您瞧这毯儿,还是娘娘前阵子怕您冻着送来的呢。”

        陈婉桥睁开美眸瞥去,伸手抚摸着毛毯软绵,笑道:“确实是个好东西,可这样的东西……吴婕妤也有吧?”

        清溪听言,一时语塞,哽咽半晌却到底不知如何回话。

        陈婉桥只悄然朝人瞥去一眼,亦不愿于此番上多做辩驳。双目再阖,曲臂以支颐,继而转了话口,鹂音曼:“论起吴氏,也算当年一块儿习礼的布衣之交……她到底是个运气儿好的,不过伺候了几回圣人,便先生了公主来。”

        伊人置于毯上玉指缓缓敲击着节奏,远观甚有暇意,似言梦中语:“公主虽说要嫁人,但怎样都称得上是个倚靠——天家的女儿,不仅为她争了些圣人的关怀,还为她争了个婕妤的衔儿——是啊,她是个皇商的女儿,走南闯北见识多,论到最后也是高于我这地主之女的。”她语气颓然,似念着什么,随即苦涩一笑,“何况,我这后边儿还有一大家户呢……那沈品素哪里只今儿个才看不上我,她早早儿就在众人跟前打了我的脸不是?可怜我那舅母,哭着喊着跑来宫里与我说这些,却不知道我连置喙的份儿都没有。”

        清溪只听着陈氏至言语,愈发不知所措,只敢悄声止其话口:“主儿……”

        “你也不必来堵我,反正我早知自个儿卑贱,只堪堪顶着个宝林的衔儿罢了。”陈婉桥微抬皓腕,示意清溪禁声,又自顾自地叨起来:“说起今日,那沈品素管得也忒宽了些。指手画脚的,最后直接干脆抢了咱孟皇后的话头。恨不得高声昭告天下,言明自个儿才是立政的主子似的……嘶,只她不对么?”

        陈婉桥话至一半,骤然似吃痛般地倒吸一气,忙张目提身,双手抓着毯子,一双美眸望向暖炉出神。

        清溪被其突然的动作一吓,忙不迭上前搀扶,又取了软垫下枕。面色迟疑,启唇问道:“主儿可是想起了什么大事儿?”

        那厢伊人却不答,只一声声冷笑出来。转而望向清溪,才真真儿是笑到眼里,连话音都带了俏皮:“哪里是大事儿?分明就是场大戏啊——我还奇呢,老太医说浅得,我却亲眼看那苏氏血流涌注,好不凄惨——我那会子还觉着她必定胎死腹中……”

        陈婉桥笑得花枝乱颤,皓腕摆了摆,颇有未出阁女儿家的欣喜来:“原来咱们这位新有孕的慧顺容,流的不是自己个儿的血。”

        “您是说她……”清溪先前没反应过来,这下话头撩开,霎时间茅塞顿开,又惊又奇。但她却不敢将大不敬的话挑出,便忙换了话锋:“那您当时怎么不挑明了说?”

        “谁又会听我的话呢?”陈婉桥不以为意,微微收敛满面喜气,“既皇后有这份心,苏氏又承了这份情,二人齐上场,演的自然是一场好戏——我如今知晓自个儿身份低微,谁也靠不上,倒不如有眼无口地瞧着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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