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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他语调清淡,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谈论得并非风月情’事而是文史典籍,俩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隐藏的深意,把容临与巫山云雨联系在一起,只要想一想,就感觉是对容临的亵渎,他可是从头发丝疏冷到了指甲盖,禁欲得要命。

        司韶举手:“我能说两句吗?”

        除了学业司韶对待其他任何事情都十分上心,譬如璇玑长老书房暗格里藏满了碧云道长的画像,譬如玄参药师不看诊时多半躲在屋里看话本,譬如兰岐两千三百五十八条门规戒律是南夙尊上接任兰岐尊主后才制定的,譬如鬼王裴止重金收购的珍品兰花没在鬼界养活过一株……

        在容临的默许下司韶按照难易程度罗列了几十种催’欢怡情的方法,容临听得眉心紧蹙,满脸疑虑。

        殷青黛不知道司韶对容临说了什么,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廊下青铜铃铛泠泠作响,柴胡扛着药锄诧异的盯着看了两眼,真是奇怪,少爷无缘无故把铜铃挂满本草斋内所有的窗户也就罢了,这些铜铃没风的时候还总乱响,青天白日,怪渗人的:“少夫人,殷老爷来了,在前厅用茶。”

        “知道了,你抽空把枇杷送给街坊四邻。”殷青黛放下簸箕去拿铁锹,拿了铁锹又讪讪放下,神思不属得用围裙擦了擦手,“小仙师与公子也去歇歇吧,晌午了,日头毒。”

        下界不比上修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闻阙翻阅古籍的工夫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他穿着单衣绸衫走到井边淋了个冷水澡,既然容临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怕的,瞻前顾后从来不是他闻阙的做派。

        内室只点了一盏灯烛,闻阙撩开素青床帐,容临偏身向里,还维持着过午睡觉时的姿势,闻阙极轻微地扯了扯被角,容临迟缓睁眼:“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容临摇头,犹疑片刻,手指试探性地沿着闻阙的掌心纹路触到指缝,缓慢得与他十指相扣,肌肤相贴的厮磨带着欲拒还迎的意味:“淮安,我冷,你陪我睡好不好?”

        明明是引诱撒娇的话,从容临口中说出来倒像是陈述某件特定事实,闻阙甚至品出几分命令的味道,一日为师,终身被禁锢在师徒名分之上,他对容临会下意识的顺从与臣服,在这段有悖礼法的无望感情中,闻阙从未奢望过容临会给他任何回应。

        软语温存,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闻阙反握住容临的手,大拇指亲昵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谁教你的?”

        容临懊恼:“司韶。”

        闻阙徐徐诱之:“还教你什么了?”

        容临记得司韶教了他很多种催’欢怡情的方法,至于是多少种,他记不清了,就连方才说过的话,寻根究底也想不出司韶所述的具体实施细节,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遗忘的频率越来越高,容临垂眸掩下恐慌,没有答话。

        闻阙脱了外袍,歪在床榻边缘,容临往里挪了挪,分给他一半被子,闻阙草草盖了一角,僵着身子没敢动,同榻合衾与支离破碎的梦境缓缓契合,他看容临的每一眼都掺杂了欲,迫切得想把他占为己有,他厌恶这样的自己,贪恋容临的龌龊念头把他苦苦维持的虚假体面砸得粉碎。

        在梦中对容临的侵犯与忤逆每每让清醒后的闻阙备受煎熬,以他的修为他完全可以选择不睡觉,可他一次又一次得选择沉沦,而后用谎言粉饰太平。

        他只是想看一眼容临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想看他一眼?不是的,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容临勾着闻阙微湿的头发往里偏头,闻阙见他又有想睡的意思,故意引他说话:“白日下地育苗累吗?”

        “不累,就是我不太会。”

        闻阙失笑,北宸尊上哪里会做农活,他看起来似乎就应该站在最高的位置接受仙门百家的朝拜,可他其实并不娇贵,以前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于人,除祟时再脏再乱亦能坦然处之,即便面对下界流民乞丐也会以礼相待。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闻阙的思绪,他施了个消音诀,披衣下榻,看着门口三个毕恭毕敬的小朋友不悦道:“何事?”

        司韶嘴快:“前辈,司诤查出邪祟的来历了,它其实是……”

        司韶话音未落,廊下青铜铃剧烈震动,阴风阵阵,司璟躲在司诤身后拔剑:“它竟主动现身了!”

        ……

        东厢房草木葱郁,合抱粗的槐树把两间偏房遮得密不透风,殷青黛捂着红肿的脸颊冷笑道:“我对殷家仁至义尽,你们给我滚!”

        “你让老子滚?贱蹄子!”殷父上前揪着殷青黛的头发往后拽,“没有老子你能好吃好喝长这么大?养不熟的白眼狼,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做得那些下贱事你自己清楚。”

        殷青黛双目通红:“你还敢提以前的事?就因为我姓殷,我就活该让你们吸一辈子的血?”

        殷母阴阳怪气:“这话你就说难听了,你是方府少夫人,吃穿不愁,五十两银子还拿不出来吗?你弟要成亲,咱家的房子要翻新吧?聘礼、酒席哪样不得花钱?

        你是他姐姐,不说主动帮衬帮衬,还让爹娘觍着脸来找你要,就那么点钱,你至于要死要活得给我们难堪?”

        “还不是你生出来的赔钱货。”殷父按着殷青黛的头往墙上撞,“还敢骂老子,真是长能耐了,也不看看你他妈是谁的种?

        给你脸不要脸是吧,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安生,你不给钱,我去找方老爷、方夫人要,方府名声总值个百八十两吧。”

        殷青黛起先还反抗挣扎,可她哪里是殷父这种壮汉的对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双臂环膝蜷缩在墙角,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把她往深渊中撕扯,特别黑,看不到一点点亮光,她麻木得任由自己往下沉,习惯性妥协几乎成了应激反应,疼痛渐渐变得迟缓。

        忽然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殷青黛颤巍巍睁开眼,方空青挡在她身前紧抱住她,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殷青黛伸手去擦,越擦越多,她不知道明明那么虚弱不堪的一个人,为何会有这么多流不完的血。

        轮番刺激之下殷青黛紧绷的弦彻底断了,她就近抓起烛台发疯似地刺向殷父,反反复复道:“你打他?你打他?你打他……”

        殷父也吓傻了,他打殷青黛只是出于某种习惯,就像喝水吃饭一样,他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的种,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可方空青不一样。

        武陵县谁人不知方氏夫妇宠溺方少爷已经达到毫无底线的地步,平常护得和自己的眼珠子没两样,他要把人打坏了,方氏夫妇还能给他银子?都怪那个吃里扒外的臭婊’子,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殷母拉人没拉住,坐下地上拍着大腿干嚎:“反了天了,把你辛辛苦苦养这么大,你嫁人了,享福了,就不要爹娘了。哎呦,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摊上这么个不孝女,你怎么不先把我杀了?省的我在这世上受罪了。”

        殷青黛嗓音嘶哑,双目无神,怒极之下握着烛台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为了让他多活一天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此时青铜铃动,屋内阴风阵阵,孩童呜咽远远近近传来,殷母感觉脚腕一凉,无形中似乎有人拽着她的脚往后拖,她抱住殷父的腿尖叫:“鬼……有鬼……”

        方解石与苏合香赶来时恰与闻阙等人撞了个正着,司诤催动渡魂阵法,符篆以东厢房为阵眼结成卍字形蓝印往下压,司韶、司璟用长剑在虚空中勾写出符文,无数虚影往卍字符阵上交叠,时断时续的哭声骤然凄厉。

        卍字最后收拢在厢房墙角的酒坛四周逐渐淡化,司璟收剑,惊喜道:“公子勾画的笔记重点果真有用。”

        司诤若有所思,渡魂为超度邪祟而生,对邪祟没有任何攻击性,按照除祟的步骤属于度化的最后一步,没人会在除祟时直接跳过中间过程强行画上终止符号的,容临却在司璟笔记上勾了渡魂。

        轻飘飘的一笔,没有解释,司诤毫无来由的认定这就是容临给他们的提示,这种信服力让司诤跳出了循规蹈矩的圈子。

        如此熟悉兰岐剑法、心诀,绝不是道侣身份可以解释得通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

        墙角酒坛“啪”的一声裂开,里面盛着一具泡得发白的婴孩尸体,看起来不足月,红绳束绑着双手双足,拉扯出极为怪异的姿势,额点朱砂,天灵盖处密密插了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闻阙撕下一角衣摆包裹住婴孩单臂搂在臂弯中,右手解开绳结,除了银针,拭去朱砂,轻柔得把小手小脚摆放成平躺的模样,既而挑开婴孩紧闭的牙关,另从口中取出七根两寸余长的银针。

        司韶骇然:“阴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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