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雅之美7
在灯鸾城的末小溪村，有一个卖灯的小男孩。小男孩看着五六岁，穿着件与周围人完全不同的华丽绸缎，一双弯着的棕色杏眼里，仿佛含着星海。
他的右手边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五六盏晶莹的小灯。它们是用五颜六色的玻璃做的，被里面的灯芯一照，就立刻发出绚烂的光彩。
有同样小的小孩想去摸，男孩就将灯直接送给他们，而作为回报，他就会收下他们送的叶子或者树枝。
男孩姓番，名碧虚。
他的爹爹对他说，碧虚是水的意思，所以要像水一样，能柔则柔，能刚则刚，拥有一颗软柔且清静的心。
番碧虚一直很听爹爹的话。跟着爹爹走南闯北，见识了无数种族的风情，虽然年龄尚幼，却已经有了嘴角常挂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爹爹也说，他的母亲走了，是个很漂亮的人。可事实上，就连他的爹爹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番碧虚是被爹爹捡来的孩子——岛上的闲言碎语，听得久了，他也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碧虚。”
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番碧虚拎着空篮子向那看，就看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人正半蹲着身子，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
“水哥哥！”
番碧虚高兴地大呼一声，迈开步子向他跑，一把扑进他的怀里，亲昵的亲亲他的脸，被水谨意轻轻抱了起来。
“碧虚今天有没有乖呀？”水谨意用鼻尖碰碰番碧虚的小鼻子，眼里的慈爱都快要溢了出来。
他换了个抱的姿势，从宽带的袖子里拿出酸甜的果子，放进番碧虚的怀里，目光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番碧虚咯咯直笑，点着头。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值好奇的阶段，趴在水谨意的肩膀上，一瞧身后还有个人，就立刻问道：“这是水哥哥的朋友吗？”
“是的哦。”跟在身边撑伞的尚司秋，俏皮的眨了个眼回答，喜人的脸上做这个动作丝毫没有油腻的感觉，反而添了一抹灵动。
三人一行走。水谨意始终不嫌累的抱着番碧虚，就像一个许久不见孩子的人，一路都在跟他窃窃私语。
尚司秋是第一次见到水谨意说了这么多话，皱着眉头，侧着脸想去听他俩说什么，刚把耳朵转过去，就被水谨意一手给推开了。
“不是，他谁呀你把宝贝的跟个啥一样？”尚司秋有些不爽了，把伞收起来，抱着两臂，扬声道：“从中午到现在，你又是买伞又是摘果子的，课也不教了，现在还得让我撑伞！”
他说的这话除了语气有些冲之外，一点都没错。
从今天早上水谨意跟番图坐在庭院里面叙了个旧，水谨意的情绪就莫名的高了点，到后来甚至都有些浮躁，坐立不安了。
在他的眼里，水谨意一直是一个情绪平淡，做事清雅的人，今天这突然情绪转变这么多，傻子都知道肯定有问题！
水谨意动作顿了一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但很快，他又调整了过去，一副无视的样子往前走，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尚司秋说的话。
“哈？”尚司秋挽起袖子，脾气又升了起来，看着走在前面的那抹影子，握着拳头，又不想让他再走，狠狠压住脾气好声道：“说嘛说嘛，他到底是谁呀？”
之前就提过，他并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也正如他那个病秧子契约者所说，他就是一个欺软怕硬，脾气还不好的人。
水谨意脾气软，不容易生气，他就敢欺负他，敢对他吼，敢将受的气发在他身上。
可是他从来不敢这样对大人，因为大人会打他，骂他，一边笑着，一边送他去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痛苦。
尚司秋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可是他活了这么久，遇到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也没有人管过他，告诉他应该怎么改！
“喂，你给我说话啊！”
越想心里越急，还得不到回应的尚司秋身比心快，做了个错误的行动，一把拉住水谨意的肩膀，眼里充满不耐的不让他走。
水谨意抿了抿唇，没有动，就这么任由他拉着，轻声道：“他是番图的儿子，也是我的养孩，是我的儿子。”
尚司秋愣住了，手不自觉的松了。他知道水谨意的特征是，要么不说话，要么只能说真话，所以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说谎，但他不会。
“他，他的母亲呢？或者说他是亲生的吗？”尚司秋微张着唇，站在土做的路上，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心口有些凉。
“…”水谨意转过身，被揪着的那块领子有些皱，却仍然不掩他浑身的气质。他并没有先急着开口，而是在思索中低下头，最终道了字：“嗯。”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虽然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但还是被一直注意着他的尚司秋看到了。
在这个一向平静乐观的人脸上，看到这种悲观的情绪，简直不可思议。
尚司秋听过水谨意讲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记得他说过，他是为他死过一次，并且相识了五十多年。这在他心里已经是绝顶的伴侣了，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番图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孔鸿岛上的恋情就像人一样错综。冘王说过，世间的爱只有一种，那就是来源于心灵的爱，来自于灵魂的爱，是无关性别，无关种族与年龄的，所以，他曾经还以为…
“你们两个是一对。”
尚司秋语气轻飘飘的，随着风消散，没有落进水谨意的耳朵里。
他在原地停顿了良久，随即快步走上前，整理好水谨意衣服上的褶皱，撑起了那把原本想带来遮阳的伞。
“对不起。”
这是他来到这个民国，第二次说抱歉，两次无一例外，都是给水谨意说的。
“没关系。”
水谨意抱着已经熟睡的番碧虚，俯下身，吻吻他红润的脸颊，温和的笑里有几丝苦涩。
他其实也挺想，有这么一个孩子的。
回到私塾后，有一盏灯仍然是亮着的——那是番图留下的。
他现在是新上的军阀，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这里的百姓不太苦难。所以他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刻，就开始拯救百姓，将他们拉进自己的队伍。
民国时代的兵器不好，他作为一个外来者，也不能违背原本的天道定律，任意的改变世界走向，能做的也只是将更多的人收入自己的麾下，尽力的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他收复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小领地，自身没有派系，有的话也姓番，目前的活动范围在东南，正与西北那块对峙着。
水谨意当初选择这个世界，除了是想更多的帮助一下人们，更多的是想见见番图。
他并没有把世界可以任意选择的这点告诉尚司秋。对于爱这方面，他有时候也会自私。
“好久不见。”
“你过的还好吗？”
几乎同时说出口的话，将现场带进了沉默。
水谨意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怀里抱着睡着的番碧虚，垂下头的时候，压在帽子下的发丝就落到了胸前。灯在他的侧面打上了阴影，将他的五官勾勒的更加深邃，蓝色的瞳里更是加上了神秘的色彩。
番图站在他的对面，看不到他的脸，但哪怕是看个影子，也足够让他深情。
灯只照了一边。在他那处留下的是黑暗。
他沉默着，去看水谨意的影子，发现它被拉的很长，而自己的影子已经被黑夜吞没了。
“我想你了。”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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