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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家权


“实乃败类!本官于前朝奋力压制——她倒好,冷不丁的就把孟家的女儿给拎了出来!”苏延猛地一拍红木案,惹得茶水从六方盏中跃出,于上现了几处刺眼的鲜红。

        苏夫人昭娘子起身关了里门,微喟然劝道:“说不定芫儿自有安排呢……”

        “她自小是养在阿翁那儿的,主意大、办事也利落。”她移至丈夫身后,柔荑轻捏揉其肩膀:“你呀,是武将出身;可阿翁却是在朝廷一步步稳扎稳打才到了太师的位儿,还是安稳退下来的——手段、心思、城府无一不必你深。”

        昭娘子手中动作一顿,落座于丈夫身侧,将手攀上他的,温和道:“你若是实在看不出芫儿的意思,便去陪阿翁下盘棋罢。说来,也许久未去了……”

        话音才落,却听有人拍着里门,传来微微一声:“老太爷令二管事来传话,此时正在外候着呢。”

        听于此,昭氏与丈夫相视一眼,出声应了:“快请了贵叔去前堂喝茶吃糕。”

        外面那小厮恭恭敬敬地应了是,便要抬手掀了门帘出去。正当时,门帘微动,竟是昭娘子身边的昭勤进来了。他退至一旁,朝着来人弯了腰:“勤妈好。”

        昭勤快速向里屋看了一眼,转眸才问:“适才可有将贵管事请进院了?”

        “未有,二管事称:只为传话,怕老太爷等得久,便不入内吃茶了。”小厮将苏贵的话头吐了个干净,抬首却撞上了昭勤探究的神色。他大惊,忙急声辩解道:“阿钟不敢瞒着——到底是咱院的人,哪能将胳膊肘向外拐呢。”

        昭勤的神色缓了下去,温和道:“勤妈妈也是瞅着咱院里的孩子长大的,焉能害了你去?不过就是近来二管事总揽了府里事儿忙活,我就怕你们这些个小辈去打搅,届时又坏了事儿。”

        黄钟听罢微颔首,欲要掀了帘子,那头昭勤却赶忙拦下了:“再记着件事儿。二管事进前厅后,便多句话儿:‘阿郎夫人适才就寝,起身慢些,烦令二管事等了’,记清了么?”

        黄钟听得此话,倒是似懂非懂:懂的是说阿郎夫人起身慢,且唤他二管事,皆是给苏贵的下马威;非懂的是不说阿郎夫人亲自言明,不是少了震慑么?

        一旁昭勤正要服入内,瞧其神色不禁好笑,一面解释一面催促:“若是你说的都是实话,何须阿郎夫人亲自说?岂不是上杆子掉价么。快去罢,别搁这儿发愣了。”

        黄钟顿时醒悟,忙将话记牢,又朝昭勤一俯,便弓着腰从掀起的小小一方门帘下离去了。

        “你又何必敲打他呢?”见人走了,昭娘子才从里将门推开,边笑边摇头,似是无奈:“阿钟到底是院里的人,吓他作甚。”

        昭勤面容含笑地将里门开得再大些,对着昭娘子道:“既然是姑爷想问奴婢,又何苦为难姑娘呢?”

        正于里屋吃茶的苏延身形一僵,又气又好笑抬首瞧人:“汝等这内宅功夫,我哪里晓得?”

        “姑爷才回来不多时,这里门紧闭的事儿竟然太爷知道了——院里的老人都是陪您出生入死的作为;可新来的孩子,却不知又有几个是贪财的。钟哥儿从小院里长大,脑子又灵光,是个可信的。小辈们玩得好,打听消息也快,他知道该做什么。”昭勤笑容不减,抬手替昭氏披上狐皮斗篷:“太爷若真想放权,也不用令二管事上杆子往院里来请人。”

        “贵爷爷,您就别僵在这儿吹北风了。老爷太太令奴才将您请了前厅喝茶吃糕,搁那暖和暖和身子。”黄钟已劝了苏贵半晌,见苏贵并无心思往里走,只好弯了腰,将手伸直向前:“您便别为难奴才了,快请罢。”

        苏贵见他已然摆出如此架势,再拖延时间等老爷太太亲自相迎也不是办法,只得拢了拢袖,微微颔首俯身:“劳驾。”

        黄钟侧身让过苏贵的动作:“您这等身份,何必与奴才客气呢。”

        “都是为主子做事儿,你便不用往这儿称奴啦。”苏贵也很给他脸面——这几十年的管家坐下来,于人□□故上,他是最圆滑不过的。

        苏贵虽如此说,但黄钟又焉能当真?

        他抿唇一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语气:“您可折煞奴才了。奴才如今年纪,可还未有您于苏府做管事的时日长呢,奴才又哪能在您跟前放肆?”

        话吐一半,他一手托着苏贵的小臂,另手取撩过堂的门帘:“您当心,慢些走。这雪水才扫,也滑着呢……当心头。“

        他见苏贵穿过了帘子,便将帘栊递给门侧站立的小厮撑着:“此刻大厨房的糕点该是蒸熟了——近日里雪更大了,故而厨房也是有了客才做这些个活计,省得被冷风吹干了去——您至前堂时候,还能吃口新鲜出炉热乎的呢。”

        “劳烦阿郎夫人花心思啦!我不过一届粗人,哪里配得上用主子的糕点呢。”苏贵对着黄钟和蔼笑了笑,打开了话匣子:“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候,仅尝过一次糕点——那时候阿郎还未出生,老夫人也才刚嫁进苏府。”

        “适逢新春佳节,老夫人怕寒了大家伙的心,便赏了全府上下的奴才吃糕。”苏贵叹了口气,神色迷离似乎陷入记忆之中:“当年穷啊,太爷不过六品官职,还是袭着太太爷的位儿来的。太太爷清廉,愣是没留下几个子儿——就连主子,都得缩衣节食撑着整个苏家,又何况下人。”

        黄钟静静听着,领着苏贵又绕过屏风出了过堂。他不敢出声打断苏贵的回忆,只加重了手中力度,防止苏贵不小心跌倒。

        “大年三十儿,老夫人令我当了她的嫁妆首饰,往庆银酒楼里买半斤芸豆糕。回来时候,俩主子一口没吃,全赏了奴才们……”苏贵的话语声有些抖,引得黄钟侧眸悄看:老人布满皱褶的面庞之上淌着泪水,嘴唇也不停地颤抖着。

        他哽咽了。

        良久,苏贵终是缓过了神,轻声道:“老夫人是大善人呐……”

        黄钟随之淡漠,不知如何接话。只觉着苏老夫人这一番动作,实在是明显的收买人心。可即使如此,苏贵依旧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此便可见苏府过世的老夫人手段之厉害。

        他将头低了低,轻声道:“您当心台阶,前边儿还有个门槛。”

        前堂的灯柱一盏盏照入内室,宛如白日曜灵当头,宛如熹微朦胧晓色。

        黄钟领着苏贵座于东次——再尊贵的身份,也不过奴籍,到底是不如主子的。

        苏贵瞧着梨花木桌上泛着热气的茶水糕点,并不就坐,反而朝着空落落的主位俯身:“老奴多谢阿郎夫人赏赐。”

        黄钟待苏贵直起身落座后,才向他拢袖作揖:“阿郎夫人适才就寝,起身慢些,劳令二管事等了。”

        果然,苏贵面上一僵,残笑携容,好不尴尬。

        他忙用手撑着木桌起身,显出慌乱的模样,好似受宠若惊,话音却又夹枪带棒、另有所指:“老奴到底是奴才,不敢当起老阿郎夫人的客气。”

        “如何当不起?”侧闼传来苏延之音,由远而近。

        紧接着,一抹玄黑、一色暗红便闯入了苏贵的视线。惹得苏贵只得再撩褂角,俯身请安:“阿郎夫人安。”

        只见着,有人伸手来扶,上头便响起了昭娘子那温柔的嗓音:“贵叔也是看着夫君长大的,怎如此客气行起礼来?快快起身,这般倒是折煞妾身了。”

        黄钟瞧见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轻手轻脚与远处的苏延俯身打了招呼,便悄悄掀了帘栊出了前厅。

        眼前搀扶的纤纤玉手,直直让苏贵心中凉了半截——本以为昭氏娘子虽然难缠,但好歹有苏延这么个从小瞧到大的阿郎帮衬,她是断断拿不到这管事中枢的。

        可叹今日,若不去层皮、断条腿,怕也是走不出这前厅正门了。

        “入寝前还念着呢——”昭娘子见好就收,倒是配合:“阿郎最近忙着政事,许久没去瞧阿翁了。妾身正嘱咐他:新春佳节的,该是去陪阿翁下下棋才是呢。”

        “倒是巧了,太爷也想找老爷喝茶……”苏贵扯了抹笑,衣裳綷縩起身,敛下惨淡神色。与其等人,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老奴瞧着,近日夫人内务都顺手……”

        他话语未顿,好似不忍心,良久才吐出下句:“老奴年纪大,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大大小小的事情,怕是也不怎么帮得动夫人了。”

        听此言,这是要将主理权给放了。

        昭娘子亦十分给脸,隐晦地笑了,推脱道:“妾身这十几年来,只单单管着太师府里的琐事;若是一并算上商贾的二弟家,怕是在账目上有些吃力。”

        可如此好机会,又岂能放手了?昭夫人扬眉展笑,略微斟酌语气,鹂音婉转:“账目还是贵叔来把关便好;妾身将琐事先拿了做,届时与贵叔瞧看——若是有不足,也好提点出来才是。”

        苏贵面色稍霁,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已然是个万全之策了;想来昭氏入府已有二十余年光景,可他如今才算是真真正正服了这位昭娘子。

        他略整衣袖,朝眼前人深深一拜,语气携着恭敬:“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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