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薄暮冥冥（2）

　　老话说的好，抬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初墨将满腹狐疑压在心底，笑着摇摇头，“许是炭火烧得太足了，支开窗透透气儿便好了。今日是什么风，将三娘吹来了？”

　　“二姊姊不日就要进宫了，妹妹这好几日都没寻着空来庆贺一番，实在是不应当，二姊姊的大日子也不知有没有添妆礼，妹妹带了一点不值钱的东西，二姊姊莫要嫌弃，权当做个随意玩意作耍罢。”

　　初云说着，向丫鬟平儿使了个眼色。

　　初墨这才注意到平儿颤颤巍巍地捧了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盒子。

　　初云转过身，郑重其事地掀开了盖子，盒子里头铺着白软布作底，上面端端正正的码放着六颗珍珠，没一颗是囫囵整圆的，流溢出的光泽不带丝毫灵气，像蒙了一层灰尘似的，死气沉沉地发着亮，细细赏一赏还能看见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的坑槽。

　　初墨脸上费心费力挤出笑容都僵硬了，这么不通人情的嫡女，想来是被季夫人和大爷护得太周全了，真是半点不会做人情，拿几个破烂货就想随意将她打发了，也亏得是她了解这个嫡妹，换了旁人一瞧见这个礼，没准儿就气得直接扫地出去了。

　　初墨让缃儿将珍珠收起来，眼神闪了闪，心虚地笑道：“多谢妹妹，我看了极是欢喜。”

　　要低声下气地哀求往日看轻在脚底的庶姊妹，初云面上极是难堪，但心底所求之事又急如星火，初云思索再三，带着决然的勇毅开口道：“二姊姊，实不相瞒，妹妹今日来原是有一事相求，还望二姊姊不计往日的嫌隙，愿倾囊相告。”

　　无事不登三宝殿，初云今日是有所求才特意来的，送礼也不舍得下点血本。

　　初墨哑然失笑，脸上客套地微笑着摇摇头：“妹妹诨说什么，姊妹间嬉笑顽闹本是极寻常的，何来嫌隙一说，妹妹有事但说便是。”

　　初云眼中满含热切，试探地问道：“不知圣上待二姊姊如何？”

　　自初云来了之后，初墨总算发自心底地笑了一回，“承蒙圣恩，圣上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初墨悄悄耸了耸肩，初云问这话实在没什么意义，别说皇上真的对她很和善，就算对她非打即骂，她也不可能说圣上一句不是啊。

　　得到了正面的回应，初云露出满意的神情，“妹妹昨日偶然听母亲提起，二姊姊前几日在公主府上留宿了一夜，妹妹想着……”

　　缃儿一听不对劲，赶忙掐断了初云的话头，生怕这位没大脑的大小姐直接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三娘说的是，那日昭懿公主和我们姑娘甚是投缘，拉着不让离开，足足聊了一宿呢！”

　　初云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难得的也不计较缃儿无礼，心想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说，也顾不得追究了，点点头继续道：“要说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儿，当是无人再能有胆与圣上相较了，而二姊姊不过是……”

　　不中听的词儿差点就脱口而出，平儿急忙大声咳嗽了一声，把初云惊得愣了一愣，还好住嘴得早，差点就将接下来的话搅黄了，“不瞒二姊姊，妹妹心中早已意有所属，只是苦于门庭沟壑，不知二姊姊可有什么办法，能托上妹妹一把？毕竟咱们是一府的姑娘，若是妹妹嫁得好些，二姊姊日后在宫里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初墨闻言心中了然，在这位嫡妹心里，自己不过是一只挣扎在泥泞里，被人看见都不屑于踩上一脚的小小蝼蚁，竟然能攀上皇家的高枝，不是一准儿有妖法作怪么。

　　初墨摆出一个极为惊讶的表情，舌桥不下，“难道不是妹妹你为我打算好的？！”

　　初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向初墨。

　　初墨像是倏忽想通了哪一环的模样，噗嗤一声娇笑出声，眼波流转，抬手轻轻掩嘴莞尔道：“原来只是无心，那我还要多谢妹妹呢！妹妹可还记得许久之前的一包虫子？”

　　初云笑容一滞，想要辩解些什么，初墨笑吟吟地摆摆手，“都是因妹妹的无心插柳，我才有幸得蒙圣恩，圆这一番小女儿的心愿。”

　　初墨强憋着笑意，讲起了几个月前说给缃儿绛儿听的蛊虫传说，只不过将其中故事改编了些许。

　　前头都是一致的，说到王生去了京城高中之后，迷上了一位美貌的商家千金，原配陈氏在乡下苦苦等候不得，遇到了四处周游寻药的苗女仰波金，仰波金哀怜陈氏凄苦，教她用虫作法做了个情蛊。

　　情蛊一旦发作，被下蛊之人就会将下蛊之人视为此生挚爱，终生不悔。

　　陈氏的情蛊起始发作后，远在京城花天酒地的王生忽然忆起家中妻子，心中顿时生出爱而不得的苦涩，生生挨了两日思念愈发浓重，眼前的貌美千金也越看越令人恼怒生厌。

　　最后王生干脆连官也不做了，独自回乡只为和心爱之人相伴一生。

　　初墨讲惯了故事，情节高低起伏信手拈来，再配上煞有介事的表情，言辞恳切地拉着初云的手，“书里说了，须用纸袋包好八十八只活肉虫，搁于平日不常打开、终日不见天光的黄花梨木箱子里，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生效得用。”

　　初墨越说越起劲，演得跟真的一样，对初云恶作剧放虫子在她屋里的事感恩戴德，末了初云告辞的时候，还凑上前去用阴森森的语调悠悠补上最后一记：“记好了，一定得是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情蛊一旦开启，万万不可提前取出，否则蛊虫会反噬宿主，被下蛊的人此生绝无可能再对蛊主动心。”

　　这下戏算做足了全套，容不得初云不信了。

　　初云痴恋卫世子而不得，且本就脑瓜子不太灵光，又正遇上初墨被圣上看中，一夜未归的事，本来还将信将疑的心没多久就笃定了，刚跨出初墨的院儿门，就命平儿即刻去厨上再寻一次张家婆子，一定要找足八十八只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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