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尊？
洛白鱼慢条斯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瞥见非良听得专心致志，起身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讲书人道：“谁能想到，最后如风公子跟云溪小姐跳崖殉情，莲家小姐受不了刺激也自杀了，恐怕到了阴曹地府还有一番纠缠呢。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要死要活。”
竟然是三个人全死了，各有各的不甘执着，要说化成鬼怪为祸人间，都有充分理由。
听故事的众人一阵唏嘘，讲故事的人非常厚道地做了结尾，“孟、莲两家本来是要结亲化为一股绳的，哪知天意难测，年轻一辈两个顶尖后辈齐齐夭折，关系自此冷下来，互相看见不是翻白眼便是吐口水。这么多年过去，莲家早已举家搬迁，剩下的人都是些五服外的旁支，孟家后来再没出过惊才绝艳的后辈，逐渐在上流家族里销声匿迹了。”
“就没人管管那莲家小姐吗？人死如灯灭，恕人恕己，何必执着。”
“那你就要去问她了。”
“咱们今晚去莲宅看看吧，说不定就遇上她了，把这刁鬼收了，也算一桩造福于民的好事。”
……
吃完饭，听完了故事，洛白鱼背着双手步出客栈，打算四处走走。非良跟在后面，注意到刚才那群人跟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师尊，那些人去莲宅了，咱们不去看看吗？”
洛白鱼只想咸鱼，到底打着历练的旗号，又大言不惭把徒弟带出来美其名曰游历。她是想躲着妖魔鬼怪走的，奈何非良一脸兴奋。这孩子一直住在天云，鲜少下山，虽稳重干练，到底年纪不大，提起除魔卫道，造福百姓想必心向往之。
“不着急，转一圈再说，平沙镇就这么大，知道孟、莲两家事情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咱们多问问，知己知彼。”洛白鱼笑眯眯地忽悠道。
“师尊说的是，弟子思虑不周。”非良一脸受教的表情。
说平沙镇小，真没冤枉这地方，总共两条大街呈平行的位置，中间垂直几条小街小巷。走走看看转过去，便发现刚才的那群人就在大路对面尽头，正朝这边走。
面对大街的石头狮子威风凛凛，身后坐着漆红沉重的大木门，但是仔细看，石阶边缘爬满青苔，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门板边缘地方被雨水冲泡成浅红。这是一座常年无人居住的大宅，或许早年宾客盈门、鲜花着锦，却是昨日黄花、荣华不再，只剩下这座倾听了许多人故事的老宅在闹市里沉淀安静。
一群人说说闹闹顷刻间便走过来，立在大门另一侧，兴奋道：“就是这里吧！”
“不是说莲家很有钱？这也不像啊。”
“过去十几年了，又没人住，正常正常。我这法器没有反应，里面好像没有东西。”
“你那法器有个屁用，让我来。诶？怎么也没有反应？”
“莫非真的没有东西？”
“那我们还进去吗？在外面站着怪冷的。”说这话的人正是先前维护洛白鱼的小年轻，想必是跟师门出来历练的，此刻躲在师兄弟身后，有点紧张地望着木门。洛白鱼听人喊他姬桓。
“为什么不去？来都来了。”
大家围成一圈，商量地热火朝天，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声音，幽幽道：“不要去不要去，吃人的妖怪啊，好大的嘴巴啊，一口一个小道士啊，吃完了晚上就消化啦。不要去不要去。”
姬桓本来就怕怕的，那道声音冷幽幽仿佛在脖子后头响起，一身疙瘩都起来了。他倒吸一口气，跳起来八丈高，厉声道：“谁？谁在搞鬼？”
“在哪儿呢？我们还没进去她就出来了？”
炸开锅的众人‘唰唰唰’亮出十八般武器，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说话的那个人却是坐在石头狮子后头，因体型过小，是以不被注意。
等众人终于发现他，大着胆子把他给揪了出来，呵问道：“你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妖怪讲故事啦，吃人啦，晚上就消化啦。”被抓住的那人两眼无神，不在正常的状态，神神叨叨念自己的事。
“好像是在说折枝岭的事情。”
“这个人、这个人不就是逃出来的那个，前两天我在客栈见过。”
几个人顿时来了兴趣，将穿着破烂的人放在地上，问他关于折枝岭的事情。老板娘说得不错，这人确实吓疯了，什么也不记得，嘴里翻来覆去只是那几句话。
除开大家都知道的，再没问出别的来，姬桓一伙很快失去兴趣。连同跟他们蹲在一起的非良也是一脸失望，于是便放下一点银钱，跟着走进了莲家的宅子。那个人望着宅子的方向，嘴里含糊念叨，“妖怪吃人啦，吃人啦……”
洛白鱼走上前去正要说话，对方看见她，双眼大睁，仿佛顷刻间便被什么东西吸去了生命与活力。洛白鱼抢上前两步，从侧面一捞，将将握住那人的胳膊，那人便如被放掉的气球，软软地滑去了地上。
没有三魂七魄，说是骨肉血躯，不过是因为穿了一张人皮，居然是一个傀儡。之所以能在世间行走，不过被人用秘法锁住灵气支撑，一旦灵气耗光，便是他命尽之时。
一缕残念从额心飘出，如同一颗灵动的小蝌蚪，洛白鱼便把它握在手中。残念的最后画面是一个女子的面容，清丽婉约，一身烟雨朦胧的气质，虽是微微含笑的表情，眼睛却没有半点温度。直射过来的冰冷视线仿佛两把利剑，与她温柔的长相极其不符，却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幅傀儡制作完美，材质乃是几百年树龄的槐树，贴上去的人皮严丝合缝，跟真人一般无二。这么好的手艺，任它腐朽下去似乎太过可惜，洛白鱼长袖一挥收了起来。
关乎折枝岭莫名妖怪的傀儡出现在莲家，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思索片刻，终是放心不下非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洛白鱼打算进去探一探。
从门外看不出端倪，里面倒是精巧曲折，这宅子虽不如她的住处，倒也疏阔大气，只是长久无人居住，空旷安静至极，给人一种阴冷之感。洛白鱼绕着前进的院子走了两圈，并未发现非良等人的踪迹，便举步往后院去，走到一条瘦长的甬道前，视线所及雾蒙蒙一片，判断不了清雾后头到底是什么。
走进去再回头看，来路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洛白鱼站在原地，一声疾呼从雾中传来，“师尊！”
抬首去看，却什么也未发现，她信步朝前走，走到一处小院子。院子精致小巧，仿若姑娘家的闺阁，园中种着大片紫藤花树，从屋檐、廊顶、墙头奔腾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垂到地面。院子的主人该是喜爱紫藤花成痴成狂。
花树圈起的园子，空气中流窜着大颗小颗的残念意识，皆是同一种颜色，那便说明这些都是同一个人不肯轻易消逝的记忆。而他的残念会大片聚集在这里，要么此地是他生前最后驻足的地方，要么此地是他生活时间最长留下最多快乐的地方。
洛白鱼无意窥探旁人的秘密，既然走到了这里，她还有尚需要弄清解决的事情，只好轻声说一声抱歉。她拿出老爹留下的写幻镜，往其中注入灵力。那铜镜圆身长柄，柄够一人握住还余出来寸许，背后雕着龙凤草木花纹，团住一颗极其深邃光滑的黑色珠子，黑珠古朴神秘、冰冷光滑，在灵气的驱动下闪闪发出莹光。
洛白鱼随手抓住一缕残念放在镜面上，那残念便铺开来，越来越薄，薄到画面上显出清晰的画面。
折枝岭平沙镇位于中原与魔域交界之地，大片大片的荒漠横亘在折枝岭与苍俊山之间，这里自百年前便妖魔横行，物种奇多。折枝岭方圆百里，沿着山脚窝着不少山村小镇，生活在此地的人不少以捕妖猎怪再卖去中原为生。
长年累月下来，倒也攒了些家底，发展壮大了自己的家族，不过很多有名有姓的都是本地人，其中发展迅猛的外来后起之秀中孟、莲两家最为突出。
这些东西在写幻中可以模糊看到，似乎隔了一层纱纸不甚清晰，这不过是残念的主人平常的记忆而已。洛白鱼耐心地等着，直到第二缕意识放上去，画面清晰地如同超大3d投影，她才认真起来。
画面从长廊上翻过，显出另一边葱郁的植被，假山上红花绿叶，午后的阳光灼烈盛大，将已经随着时间开始泛黄的回忆敷上绒绒的暖意。站在一口枯井边的丫头焦急地朝下面喊，“大小姐你听见我说话吗？你摔伤了没有？你回我一声，大小姐。”
井底下传出个女童的声音，故作坚定其实含着颤音，“我脚扭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马上上来了。”她站起来企图爬上去，只是这口枯井靠近小河，井壁又湿又滑，小孩子们找到什么小玩意，蛇啊、老鼠啊、猫啊，死掉之后扔在里面，常年下来，便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
莲家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黑，她怕得瑟瑟发抖，又不肯叫小容看出来，只是不准小容走，“你别走，在上面等我，我马上就爬起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小姐还怕人笑话，小容急死了，劝道：“我保证我马上就回来，绝对不喊人，我给大小姐拿一把梯子来，大小姐就能上来了。”
黑洞洞的井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她，莲台只好跟小容大声说话才能驱散恐惧，她尖叫道：“叫你不准走就是不准走，我是大小姐还是你是大小姐，不准走。我能自己爬上来，我很快就上来了。”
小容还是很怕大小姐的，她不敢违逆莲台的命令，又怕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被更多人发现，到时候指定免不了一顿打，大小姐一点都不体谅人，她心里微微抱怨。这时，身后一道清润的声音道：“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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