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殊途
云朵本来以为，师兄平日里在馆内克己复礼，死守规矩，是因为他是众弟子的楷模，要以身作则。但是在馆外也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说去喝喝花酒，逛逛花楼什么的。所以才想要偷偷跟着出来沾沾光。
可是两人没想到，出了奉天馆，白易宸就径直往没人的地方去，云朵忍不住问：“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白易宸：“去哑村回答一个问题。”
允朵和允一兴致勃勃的跟在身后。可是没有图南的血，白易宸根本进不去小世界，于是他采取最原始的方法——等。
而这一等就是七天。
图南和玄一回到哑村就直奔小木屋。
小木屋里老人正在修炼，周身黑雾环绕，见到两人，这才停下来惊喜的围着图南转。
“爷爷别看了，我没事。”图南笑着说。
老人感激地看了一眼玄一，又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这才坐下来和两人聊起在海外的事情。
小黑和子宁躺在床上，自从羽涅的事情之后，小黑就一只恹恹的不愿说话。子宁也是不知什么原因时昏时醒的。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老人问图南。
图南说：“玄一留给我的三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第一个，接下来就要找地方去完成第二个任务啦。”
玄一道：“贫僧还未曾听到道长说自愿做檀越的朋友这句话。”
图南瞪眼：“什么，你也没说要亲自听啊，他跟我说了做我朋友，让我告诉你他是自愿的！”
玄一笑着给图南夹菜，没有搭腔。
图南闷闷不乐：“那就是还要出去找白易宸啊。”
到了晚间，图南又想，还不知道第二个任务去哪里做呢，她在这人间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要说直接去人家家里，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
图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要不然去柳南一家里看看？这般想着，她终于睡了过去。
屋外。
玄一和老人还没有睡，两人站在月色下面色沉重。
老人：“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堕仙现世了。他原就在这哑村内沉睡，也难怪这么多年这小世界的束缚依旧如此坚固。”
玄一：“天意不可违，该来的总归要来。”
老人：“这期间我见过堕仙一面。我们一起经历了九世，有些事情我不想瞒着你。图南这辈子还是不得善终。只待她的第二次逢九年一过，不久就是她殒命的日子。”
玄一眉头紧锁：“历经九世，为何还不能换来一个善终。檀越不曾亏欠任何人，欠她的始终是世人。”
老人叹气：“我何尝不知这些，只是那堕仙告诉我，图南是他一念之差创造出来的，若想要真正的生，必先真正的死一次。”
玄一说：“九死一生，原是如此。贫僧明白了，前八世檀越身死却始终领会不了人间的人情世故，若要她真正的死一次，必然要她领悟世间情爱，痛彻心扉的死去。可是……”
“可是，我舍不得，我宁愿她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度过一生，也好过去尝那断肠的情爱。”老人接着说：“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到现在她还一心求死，就算不受伤害的度过一生又一生，她也永远无法真正的开心。我老头子以前对不起她，现在我只想完成她的所有愿望，让她开心。”
玄一看着老人，微微动容：“您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吗？这么多年无悲无喜无痛无爱的活着，就像活死人一般。”
老人笑着说：“与恶鬼做交换是我心甘情愿，我只想弥补我孙女的一生，以前看不开放不下的事，现在想想不过大梦一场，有什么能比眼前的亲人更珍贵的。不过活死人而已，正好和了我的心意，不再为任何东西所束缚，只为她一人而活。”
玄一抬头看着月色：“若她真能变通心意，开始向往人生，那贫僧也算是不枉此生。”
老人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一眉宇一片温和，在月光下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我曾在佛前立誓，要普度众生。可是众生皆苦，我唯愿此生只渡一人。檀越的劫煞之命是天选之命，无论她如何转世都无法摆脱。我将自己的命格与她做了交换，待她再世为人后，定然会有平安顺遂的一生。”
老人悲怆：“我竟然不知……难怪这一世你要陪她疯闹。”
命格转换后，玄一再也无法成佛，就连辛苦修炼来的金身，也会逐渐暗淡。
他虽不通情爱，却也抵不住仁者心动。
屋内的图南睡的香甜，她还不知，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为她付出如此代价，只为换来她对生活积极的一笑。
之后的两天，都在吃睡中度过，哑村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再没人前来打扰，过的也算清净。
图南细细的算了算，离自己下一次逢九年应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她在人间完成玄一的任务。
这天吃过饭，她就拉着两人要出小世界，说是要抓紧时间去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刚踏出结界，就看到白易宸挺拔如松的站在不远处，旁边瘫坐着两人。
图南走上前去：“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真巧。”
允朵蔫蔫的说：“巧什么巧啊，大师兄在这等了你七天，寸步不离，就连吃的都是我们去买的。”
图南不明所以，一脸疑惑：“你等我干什么？”
白易宸看着图南，短短几天不见，眼前的人气色大好，甚至还肉眼看见的圆了脸。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快。
他朝玄一和老人打了声招呼：“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师妹，允一和允朵。”
老人见过两人，点头回应。
图南看到玄一，赶紧问白易宸：“你快亲自告诉玄一，是不是自愿和我做朋友的。”
白易宸看向三人，明显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没回答图南的话，他问：“三位这是要离开此处？”
图南生气：“你别管我们干嘛去，你赶紧告诉玄一你是不是自愿和我做朋友的。”
玄一这时说：“多日不曾跟寺里联系，现在要去给寺里道一声平安，顺便解决檀越的事情。”
玄一的寺不在宛萼山，这意思就是要离开这里。
白易宸余光看到允朵和允一，突然说：“你俩过了年也到了要下山历练的年纪了，不然这一趟就跟着玄一师傅出去看看吧。”
允朵听说自己能出去了，当即笑成了一朵花，连连点头。
图南看白易宸总是忽视自己，又气又恼的上前拽着他的胳膊，踮着脚尖凑到他脸前：“你快告诉玄一，你是不是自愿和我交朋友的！”
允朵和允一在一边面面相觑，这女子居然敢往大师兄身上凑！
图南平衡不好，就要往前倾。白易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扶住了她。
“我当然可以和你做朋友。”白易宸面不改色的回答。
“那你是不是自愿的啊！”图南奔溃，怎么让这个人说个话就这么难。
“也可以是自愿的。”白易宸说。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被迫的一样。图南有点着急的看着玄一：“你稍等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再跟他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真的曾经说过是自愿和我做朋友的，你要相信我！”
玄一笑意直达眼底：“贫僧一直无条件相信檀越。”
图南拉过白易宸的胳膊：“你到底要干嘛，不是你之前说的自愿做我的朋友，让我跟玄一说完成任务了吗。”
白易宸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可以做你的朋友，并没有说是自愿的。那时你要为了我取心，我不愿背你这个人情债，临时找的借口而已。”
图南无语了：“那你要怎样才能跟玄一说，你是自愿做我朋友的，他说他要亲自听你说才算。”
白易宸低头看着图南：“让我说出这句话可以，只要让我的师弟师妹和你们一起上路，出去锻炼锻炼。”
图南不知道白易宸在想什么，于是一口答应：“这个简单，你现在就去说，我保证带上他们还保护他们不伤分毫。”
以为两人说妥了，图南忙拉着白易宸来到玄一眼前：“你听他说。”
白易宸神色不变：“几位什么时候准备出发？我让师弟师妹回去做下准备。”
图南忙递眼色：快说正事！
玄一回答：“今日先去我的临时住所，过两日就出发返程。”
白易宸继续道：“允一允朵，立刻回去告别几位师叔，将行李打包好，来我说的地方集合。将莲清师叔给我准备的清心酿也全部带上。若是半柱香时间内来不了，就再不用来了。”
允一连忙拉着允朵跑了，能和师兄一起出去历练，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耽误不得。
图南：“你师弟师妹来就算了，你也跟着来干什么？”
白易宸神色淡淡：“师弟师妹资历尚浅，况且允朵还是馆长的独女，我作为师兄自然是要一路陪着，确保他们的安全。”
图南：“……”
好吧，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要当着玄一的面赶走他们吗。
她做不到。
只是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你到底说不说啊，大哥。”图南靠在爷爷身上，十分绝望。
白易宸面不改色，眼神中却有着淡淡的笑意：“玄一师傅，我白易宸从不说谎。我是自愿做图南的朋友的，她并没有强迫我。”
图南这才放松表情，她笑嘻嘻的看着玄一：“看吧，我说我完成任务了，并没有骗你。”
玄一宠溺的笑：“檀越这般美好，大家自然都愿意和你做朋友。”
图南憨憨的笑，抓着玄一的袖子，像是在撒娇。
白易宸眼神暗了暗：“我们现在就回去准备吧。”说完话，他不经意的撞开图南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走进了街市，白易宸才感到自己莫名其妙，他连忙拿出来一瓶清心酿饮了下去。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图南正拉着爷爷的袖子，站在小贩面前，笑嘻嘻的说着什么。老人只好无奈又宠溺的买了一堆，拎在已经快要塞不下的手里。
而玄一则不远不近的站在图南身边，以防她被别人撞到。
白易宸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图南的故事，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妖邪才能让身边的人都这样宠着惯着，放在心尖上护着。
远处的人回头看到了他，图南冲着他没有防备的笑着，明眸善睐，比阳光还刺眼：“你也要吃吗，我让爷爷再多买一些。”
白易宸顿在了原地，心脏不受控制的跳着，他甚至都能听到跳动的声音，他以为失魂之症又要发作，赶忙连饮两瓶清心酿，心脏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他没想到从海外回来后，自己的失魂之症越发严重了。
图南几人很快买好东西，回到了玄一的住所。
之前的小沙弥还在，开门的一瞬间便惊呼：“佛子，我们速速回江都吧，安夫人的病越发严重了，一直在勉强撑着等佛子回去见最后一眼。”
玄一呆在原地，就连图南都不知所措。
她知道这位安夫人是玄一遁入空门之前的亲妹妹，也是玄一如今在世上最后的血脉至亲。
而如今这人却也要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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