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求情
可雀儿是无辜的。
若她什么都不做，她可以依着时南国公主的身份留下一命，雀儿却难逃一死，这一命丢得冤，且她并不希望雀儿因她丢掉这一命。
思及此，她旋过身，正对向夏侯临，在一众人皆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地上。地面灰很重，就是这样一个动作，亦扑起了蒙蒙的灰雾，她隔着灰雾望夏侯临，冷清道：“臣妾求皇上，留雀儿一命！”
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给夏侯临下跪，亦是她第一次自称“臣妾”，她自诩自己身上背着“和亲”的重任，而靖宣因多年征战早失了实力，夏侯临不敢与时南犯难，所以她从不遵尊卑礼数，亦不愿以他妻子的名义自居，“本宫”“臣妾”这样的词汇便从未用过。
然此刻，她是要求人，就必须要低他一等。
“朕还以为……皇后会一直维持自己的骄傲！”
夏侯临蹲下身，让视线处在与她平视的角度。
“皇上说的，世事从无绝对！我虽觉皇上不会因我这一求就真留雀儿一命，但她为我婢女，今日亦是为我才蒙了这一难，我唯有求上一求，才知她是否能够绝处逢生！”
“所以皇后此求，只是为的雀儿？”
“为的雀儿！”
“不为自己？”
“不为自己！”
夏侯临忽默了，他很能明白面前人要护着雀儿的心情，但他以为，以面前人的身份和性情，当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所以皇后这意思，是认了自己派人刺杀谢将军的罪行？”
谢扬确是扶桑所杀，但只要她还在宫中，就不会认：“不认！”
“那皇后为何不辩解？又为何不为自己求上一求？”
扶桑回：“皇上断案讲证据，如今我无人证，亦无物证，纵是辩解了又如何？”如今的她，已不想再与夏侯临有任何交集，更不想再低他一等，今日若不是为雀儿，她连这一跪都不会。
“既如此……”夏侯临起身，负起手，居高临下是审判的姿态，“朕只问你一句话，你会出现在地牢，到底是为何？”
此大约是最后一问了，扶桑不卑不亢回：“为阿芙！”
夏侯临果然未再言语，他默默然看她许久，忽一撩袍，转身走了。
姚安在后紧跟，那一众侍卫也随之离开，久无人声的霖华宫重落入平静，唯扶桑与茹又灵还在。扶桑撑着手想起身，茹又灵连忙过来扶，她挽起扶桑胳膊，顺势让她半依在她身上，也不知是真心疼还是假心疼：“皇后娘娘……您可还好？”
扶桑不会与自己为难，遂依着她起身，等站直了，方将怀中暖炉托了一托，回：“我无事，茹妃不必忧心！”
茹又灵却蹙了眉头：“皇后娘娘……臣妾并不知……皇上所说的戏，是与娘娘有关！”
扶桑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只是此时，她无心与她进行这般无聊的话题，遂回：“茹妃不必放在心上，皇上心思向来难猜，茹妃只是听命行事！”
然茹又灵却并不想终止这话题，仍作出一副懊恼样，自责道：“臣妾若是知事会至此，当时在地牢门口，就不该拦着娘娘了……”
扶桑听得想笑，这话太假，假得她都不忍心只说些场面话。
“茹妃的意思是……你若知道皇上本要设计诓我，就会违抗圣令放我走？”
茹又灵呆愣住，未作答。
扶桑又道：“谢大将军被杀一案已困扰皇上多日，如今皇上有了线索，第一时间未找大理寺，却找来了茹妃……茹妃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茹又灵的脸色变了变。
“意味着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却独宠茹妃一人，意味着后宫虽不得干政，唯茹妃是个例外，也意味着，偌大的皇宫皇上谁也不信，却独独只信茹妃一人……茹妃这莫大的恩宠承着，不好好遵着皇上旨意，还说什么要为我违抗圣令，茹妃不觉得此话太傻了么？”
“臣……臣妾……”茹又灵也算伶牙俐齿之人，然此时在扶桑的咄咄逼问下，却磕磕绊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扶桑不愿再与她费口舌，独自一人离了霖华宫。
时日已上三竿，但今日太阳迷蒙，只恍恍有着淡黄色的光芒，照在身上也仍是冷意。天边有云朵，也不似前两日的轻盈洁白，看起来就似在头顶一般，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
风仍很大，吹过来时似裹着寒霜，扶桑把裘貉拉到很紧，但怀中暖炉已经冷了，抱着跟体温差不多，一不留神被冷风灌入，胸口就似结冰一样地冷。
可她还是没回惠安宫。
理论上来说，事到此时，她当本分一些，留在惠安宫里乖乖等夏侯临的旨意，必要的时候撒撒娇服服软，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一高兴，就能减少些对她的惩处，顺便饶了雀儿一命。但扶桑不想如此，亦不想把她和雀儿的命运交到夏侯临的心情上，遂从霖华宫出来，她去的还是地牢。
牢门口有人守，许是因这两日发生了些事，夏侯临多派了些人过来，两道门用了四个人来看。扶桑走到近前，大门前那两人伸兵器拦了：“皇后娘娘……您请回吧，皇上已下了令，没他的指令，这地牢谁都不能进！”
扶桑道：“我若非要进呢？”
那两人互望一眼，似很为难：“娘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再说……”左边那人道，“此时情形已对您不利，您还来地牢，实在是……”
他话说得小声，但扶桑知道他是想劝她，她本是因来地牢一事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地，如今还不离它远点，反倒再度来此，确实不符合逻辑。
然她只道：“雀儿关在这儿，我总该来看上一眼！”
“可……”那两人很为难。
扶桑无视掉他们，抬手掀开他们拦着的兵器，他们执意不让，她亦不肯松手，双方僵持不下，眼见着她的手要碰到他们胳膊，两人一惊，手上力道霎时松开去。扶桑径直走到里间，里面隔开看守处与牢房的还是一道门，那里也仍站了两人，但门口动静他们早已听到，此时见着扶桑，虽举着兵器作势要拦，但还是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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