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仇国来客(下)

“老文！快出来开门啊！有贵客来了！”正此时，院外传来了崔通平的声音。“呸呸呸，什么贵客，自从遇到老崔这家伙，老子就没遇到过好。你还笑，快，去收拾下行李盘缠，咱得跑路了！”老文瞪了十三一眼，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谄媚堆笑地迎了出去。十三见老文这幅模样，心里一乐，便朝里屋走去开始收拾行李。他父子二人虽平时时常打闹，倒也知对方脾性，老文如此吩咐十三虽不明为何，倒也是相信于他。

        老文从屋内走出正迎上往院里走来的崔通平一行。老文见那崔通平喜滋滋的满脸横肉，心里面不由得“呸”了一声，再打量老崔身旁长身而立的青年，心下一阵恍惚，却忘了向老崔行礼。老崔倒也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说道：“文老哥今日倒是起得晚了，本县到医馆好生苦等却不见老哥来，这下冒昧来访还望文老哥多多海涵。”见老文依然呆礼不言，崔通平倒有些奇怪，接着指着身旁的齐晟说道：“这位便是今日的贵客！齐晟齐世子喜欢你的字画，便要亲自来拜访你！老文你还不快快见礼。”崔通平大大咧咧地为二人引荐，却现二人互不言语，只是默默打量着对方，倒像二人互相熟识一样。良久，崔通平察言观色，先行告退。见崔通平远去，老文忽地叹了口气，指着里屋道：“世子请。”齐晟点了点头，示意随行侍卫站于院外，自己则径直进了里屋。

        “寒室简陋，委屈了世子，还望世子海涵。”老文引着齐晟坐下。齐晟细细地打量了下屋子，见屋内家具简陋成就，物件却摆设得井井有条。再看老文，却比自己十余年前的印象中苍老了许多。“不碍事的。”齐晟起身行礼道：“先生昔年曾教学生&#o39;心不以为陋&#o39;的道理，学生始终铭记于心。”老文看着躬身行礼的齐晟，心下恍惚，仿佛身临十余年前太子东宫中的情景，想伸手拍拍齐晟的头，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世子此行莫非专为了小老儿而来？”老文煮着茶问道。“说来还请先生莫要见怪。小子此行乃是奉父王之命进京面圣。途径此地无意间见到先生的画，得知先生在此，便劳烦崔县代为引荐。”“佛家讲究&#o39;缘&#o39;字，看来终究有些道理。我在此隐居十余年，到未想到能与世子在此再会。”齐晟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小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先生当年当真藏匿了行门的叛贼？”齐晟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问道。老文“嘿”了一声，却没有回答，自个将茶水倒入了茶杯中递予齐晟，示意齐晟饮下。见齐晟喝下了茶，老文声音略显嘶哑地说道：“圣人有言&#o39;亲不以外离&#o39;，世子可还记得这句话？行门的门主是我的弟弟，他的妻子便是我的弟媳。我的眼中只看到与我相亲相敬的弟与弟媳，可没有什么乱国逆贼。”老文又指了指茶壶，续道：“这壶&#o39;棠棣&#o39;是我的弟弟当年费尽心思为我求来的，十二年来我都不舍得喝上一次，只是每当晚上思念旧事时才取一两片细嚼品味。茶有喝尽的时候，情义却是断不了的。”齐晟看着老文略显激动的神色，不由得垂致歉道：“先生所言学生知晓了，还望先生莫怪学生多言。”“倒要请晟世子莫怪，小老儿客居此地多年未曾见及故人，今日得见晟世子，倒有些失礼了。”二人对话客客气气，你来我往，细细想来却像是二人互相试探一般。“不知先生日后有何打算？”齐晟问道。“小老儿此余生倒是别无所求了，但求十三安康喜乐，一世无忧。”老文笑道。“先生经天纬地之才，何苦委身于此地？”齐晟明白老文之意，却不愿放弃继续说道：“如今圣上早已成年，不日便将大婚，到时天下大赦，先生往昔罪业本就不大，何不趁此机会入朝为官呢？若先生有何顾虑，我亦可代父请先生去往仇国。”“那老夫便多谢世子了。”老文忽地答应道。齐晟闻言心下一喜，细想来却又有些失落。老文似是答应了，不过去也不去却是在他自己，话已至此，齐晟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那如此，学生就此告辞了。”齐晟将引荐信交予老文，起身说道。老文接过引荐信，随手放在桌上，有点了点头，便即不在言语。齐晟出了房门，却听得妹妹银铃儿般的笑声，忽地一拍额头：“我只顾着游说先生，却忘了绾儿的事儿。”正待回身进房再见老文，却听见白昭叫着自己，齐晟顺着声音看去，却看见白昭长身站在后院中，眼色复杂的看着齐绾和一个小孩。

        齐晟瞧见绾儿脸色红润，正兴高采烈地同身旁的小孩说着什么，那小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虽然身穿服饰简陋，却倒干净整洁，想来便是单文丘的儿子单十三了。齐晟常常陪伴在妹妹身边，知道妹妹身子不好，难得见到妹妹神色如常的样儿，正惊诧间，却见单十三伸手刮了刮齐绾的鼻头，齐绾咯咯娇笑，心下不悦，冷哼了声便即踏步上前。齐绾见哥哥来了，指着齐晟对单十三说着什么，白昭迎了上来，问道：“世子，单先生可愿与我等同行？”齐晟摇了摇头，接着朝十三努了努嘴，白昭会意说道：“这小子便是昨日那市井上的小泼皮，也是单先生的儿子。”白昭似是在想什么顿了顿复又说：“他刚刚给绾郡主把脉问药，绾郡主的病有所好转。”

        原来，今早齐晟白昭一行前往药铺寻访单文丘，奈何老文一直未至，齐晟便派人把崔通平叫来引路至老文家中，而白昭则陪着齐绾在街上买些糖果糕点，到老文家中时齐晟正与老文默然相对。二人见房门紧闭，不便打扰，便在院中等待，没多时，那单十三从后屋走出，见到白昭心下甚喜，将刚收拾好的行李往屋里一扔便腆着脸朝二人跑来，边跑还边大声喊“白大侠”。齐绾见这昨日欺负自己的坏人心下害怕，便朝着白昭身后躲去，白昭眉头一皱，却紧紧盯着单十三，以防他突然使坏。

        单十三奔至二人身前，嘿嘿一笑：“嚯，白大侠来了！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还不快请入内就坐，让小弟好好招待招待您。”见白昭不理，十三又转了转眼珠子，瞧了瞧躲在白昭身后的齐绾，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糖人，对着白昭说：“哎哟白大侠，您身后的小姑娘当真可爱极了，就像那老刘头捏的瓷娃娃一样！这糖人就送给小姑娘了！”齐绾听到十三似是在夸自己，伸出了小脑袋瞧了瞧十三和他手中的糖人，正要伸手去接，却听得白昭冷声道：“郡主何等金贵，怎会稀罕你那些小玩意儿。何况，郡主身子不好，别让你那脏东西脏了郡主的手。”齐绾闻言带着些许歉意看了看十三便又躲回白昭身后。十三见状涨红了脸，把那糖人往地上砸去，接着狠狠地踩了两脚，嘴里叨念着不知何意的方言俚语。白昭心下不悦，呵斥道：“你这泼皮不知要做些什么，你且给我走远点莫要扰了郡主的清静！”十三闻言，啐道：“这是我家你还能撵我走，我怕你武功我走就是了，反正看着你这眼高于顶的傻子跟这短命小鬼晦气极了！”

        白昭见他无礼，又听他出言侮辱郡主，心下气极，怒喝道：“小子无礼。”向前伸手一探便抓住了十三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白昭喝道。“我说&#o39;你这个眼高于顶的傻子和短命小鬼&#o39;。”十三倒也不挣扎，只是生气地回道。白昭大怒，狠狠地将十三往地上掼了去。齐绾从未见过白昭如此失态，心下害怕，连着退了几步。十三倒地吃痛，赖在地上却也不起来，咬牙说道：“我又没说错，这小姑娘面色带青，右手腕血脉处有跟黑线向小臂延伸，这可不就是天生三阴体吗？看着小姑娘八九岁的样子，想来是用什么大补之物吊着一口气不死罢了！嘿，看来最多不过一两年就一命呜呼了！”白昭闻言大惊，却悄悄瞥了瞥齐绾，见齐绾兀自呆立着，怯生生的样儿惹得自己心疼不已，当即走上前去踢了十三一脚，吼道：“你这臭小子却是胡说八道！郡主虽是身体有恙，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十三忽地跳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哼两声，续道：“我这小泼皮没什么本事，倒是学了些医术。嘿嘿，想来你白大爷也不信，我单十三这身医术自认不比那老混蛋差！”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包，打开来却是七根金针。白昭不知他所说的“老混蛋”是谁，但那七根金针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十三拈起最长的那根针，冷眼看着白昭问道：“我可以给她扎上两针，虽然不能完全根除，却能延长她至少十年寿命，你敢不敢让我试试？”白昭紧紧盯着单十三手上的金针，心里惊疑不定，齐绾却开口颤声道：“白叔叔，就让小哥哥试试吧。”白昭听着齐绾略带哭腔的声音，知是之前他的凶狠模样吓着了他，心里歉然，柔声道：“郡主何必用自己的千金之躯开玩笑？这小子想来是故作玄虚，莫要信他了！”“不碍事的，白叔叔。绾儿自小多病，吃的药不只有了多少，小哥哥不过是给我扎两针呢，看那针的粗细，想来也不会很痛的！”齐绾小声对白昭说道，边说还边偷眼瞧着单十三。单十三见白昭犹豫不决的样子，又哼了一声：“婆婆妈妈的到像个大姑娘一样，人小姑娘自己做的了主我有何必多问你？”于是取出火折子点燃烧了烧金针，接着绕过白昭走上前去，将针刺入小姑娘右手小指少冲穴上。

        白昭兀自还在思量是否该信十三一言，待看得十三手起针落径直将针刺入郡主穴位，正要阻拦却忽地想到十三手法熟练，又见那金针插在齐绾的小指上，在阳光下闪闪光，不由得心里一颤——莫非这小子当真会那“少伤九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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