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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云雁


翌日。

        楚清姿心神不宁地绣着帕子,直到手上扎了针眼才回过神来。

        因为楚清姿看到了被小厮领进门的谢淮,甫一进门,就对上了楚清姿的目光。

        谢淮真的来了。

        ——和当年在卢氏家塾里见到的如出一辙的模样,却没再一身白衣。

        今日难得见他穿了一袭简单的青黑色锦服,袖口收紧,显得格外利落。手上没有提着鸟笼,也没有吊儿郎当。就像是特意为今日的事改变打扮一样,往日随性箍起的头发,高高束起,甚至能叫她看到眼角那颗红色的小痣。

        这样的谢淮和平日大不相同,抬眼之间,甚至会让楚清姿被谢淮不经意的眼神灼烫到。

        他说“我会变好”所以今日才专门换了打扮,规规矩矩地上门求亲么。

        意识到这点,楚清姿眼睫微颤,连忙收回了目光。

        “小姐,世子还真来了。”唤荷呆滞地看着谢淮,小声地说,“还别说,世子今日这身看着比顾絮时好看多了呸呸,奴婢胡说。那人怎么配和这样的世子比。”

        楚清姿看着这个已经倒戈倾向的小叛徒,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好看什么,谢淮以前如何欺负你我,你都忘了?”

        唤荷揉了揉额头,陪着笑道:“我记着呢,记着呢,在家塾的时候世子把奴婢给小姐送的雪菜鸭汤给抢走,害奴婢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这种小事,唤荷讲起来能事无巨细地说上三天三夜。

        可楚清姿却不记得。前世她太多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顾絮时身上。

        恰巧楚相从前厅出来,一眼看到立在院内的谢淮,愣了许久,才道:“世子来了?怎么也无人禀报?”

        闻言,谢淮若有似无地朝楚清姿的方向看了看,答道:“大人无须拘礼,小厮应是忙着做事来不及禀报,大门敞开便叫我进来了。”

        楚相脸上讪讪,心下却困惑,这小厮都忙得不懂规矩了?

        事实上,是那小厮一见是谢淮到访,半句话不说就慌忙着把他请了进来。

        至于是谁的手笔,谢淮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心下清明。

        “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同大人相商。”谢淮简单行过礼数,说道。

        “哦?世子请。”楚相作势要将谢淮带进前厅。

        这样的场合楚清姿出现未免不太合适,她悄悄收拾东西,想要逃去里屋,就听谢淮又道:“大人且慢,此番前来是为求娶贵府嫡小姐楚清姿。”

        楚清姿三个字格外清晰明确,他的声音带着绝不更改的笃定,下定决心选择了她。

        谢淮要同她提亲。

        那个幼时故意欺负她,常常嘲笑讽刺她的少年,要娶她回家。

        想到此处,楚清姿终于觉着心头慌乱起来,拉着唤荷离开的步子不由得加快。甚至脚下踉跄,京城最富盛名的名门贵女,险些因为谢淮的这句话失了礼仪崴了脚。

        她怎么会一时昏头觉得嫁给谢淮不错?万一谢淮娶了她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捉弄恶讽于她呢?万一谢淮娶她和顾絮时一样只是为了利用相府呢?万一谢淮

        楚清姿为自己找了不少借口,走到半途,却又停住了脚步。

        谢淮不是顾絮时,世上不会有第二个顾絮时了。楚清姿如此想道。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回身,走回中庭的廊角,悄悄看着谢淮。

        “世子可曾同侯夫人仔细商议过此事?”楚相显然也很震惊,毕竟他家姑娘和谢淮不合之事,京城几乎人尽皆知,他还曾为此无比头疼过。

        谢淮微微颔首,侧身让出条路来,又道:“家母对清姿很喜欢,特地叫我带聘礼前来,说三日后是个好日子,若大人和夫人满意,我们便开始着手成亲事宜。”

        说罢,他轻轻抬手,侯府的小厮们一箱又一箱地往相府搬进聘礼来,在楚相讶异的目光中,足足搬了八箱。

        “还剩八箱,在路上未到。”谢淮毫无邀功的意思,似乎只是在简单述说。

        楚清姿怔怔地看着,并非因聘礼厚重而欣喜,只是不由得想到前世她嫁给顾絮时的场景。

        一顶小轿,送到马蹄巷。巷子前立了两个下人,将她送去了别院里,自那后,她就极少再见过顾絮时,他连家门都不肯叫楚清姿进。

        当时顾絮时给她的聘礼,只有一箱读过数遍翻了褶子的书卷。

        世上有哪个女子不盼着风光大嫁,哪个女子不希望一生一次的时刻能够备受重视?

        楚清姿闭了闭眼,后背紧紧靠在长廊的廊柱上,心跳仿佛透过了胸腔,不轻不重地在这条长廊里回响。

        自此认定顾絮时后,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一天。

        楚相干咳了几声,看谢淮来时的阵仗,怕是相府不答应,第二日小侯爷遭拒婚的消息就得传遍整个京城。

        “世子,此事还得同清姿商量。”楚相想起楚清姿那样的脾性,认准了就绝不回头的性格,她若是不喜谢淮,绝对不可能会同谢淮成亲。

        谢淮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闻言,楚相干咳了声,目光瞥向廊柱边鬼鬼祟祟的楚清姿,正色道:“都听见了,还不过来?”

        楚清姿慌乱地整理了两下妆发,对唤荷道:“今天这只簪子如何?”

        唤荷重重点头,绝口称赞:“小姐绝对艳惊四座!”

        楚清姿这才放心地走进庭院,螓首蛾眉,浅笑安然,莲步轻移,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温婉气派。

        谢淮目光挪到她身上,忽地轻笑了声。这声恶劣满满的笑意,清清楚楚地落进了楚清姿耳朵里,她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又迅速恢复姿态,只是在抬眼时,悄然瞪了谢淮一眼。

        竟然当着她爹的面都敢嘲笑她。

        谢淮向来最不喜欢她故作矜持的模样,每每见了,必定要折腾得楚清姿脱口骂他不可。

        楚清姿见他这幅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道,“婚嫁之事,本就该你情我愿,小侯爷何时曾问过我的心思?”

        “昨日匆匆来访,没能表明我的心意,但我确是诚心求娶。”谢淮认认真真看她,直看得楚清姿眸光躲闪,不敢回视。

        哪有这样盯着人看的,太不规矩了,她暗自腹诽。

        谢淮若有所指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答应了。”说罢,手中的折扇调转了方向,朝着门口指了指。

        楚清姿立马会意,这人是说她敞开大门迎接他的事呢。

        “我想小侯爷是误会了,我还不愁嫁。”楚清姿咬了咬牙,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从前厅里走出一道纤细人影,低低怯怯地唤了声:“爹,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楚清姿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又免不了要生几句是非。

        “难不成是姐姐的婚事,昨日姐姐提起已经和世子爷定下了婚约,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呢,今日就提亲上门了?”楚涟容满脸惊喜,一副替楚清姿高兴的模样。

        她早就知道,楚清姿不可能会和谢淮在一起,天底下哪两人成亲,都不会是她俩。

        空气顿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楚清姿的脸上。

        楚相眼睛瞪直了,紧紧盯着楚清姿,用眼神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良久,楚清姿干咳了声,甚至能察觉到谢淮嘴角带着不加掩饰的嘲笑,烫的她头皮发麻,低下头道:“昨,昨日是在商量婚事,我”

        “昨日我们确实商议好了亲事,只不过我出言不逊,惹恼了清清,今日她才给我个教训。”谢淮突然出声,在楚清姿诧异的目光中,笑意沉沉道,“还望清清不计前嫌,放我一马,同意这门亲事,日后必定不会再犯。”

        说的还挺人模人样的。楚清姿脸颊发烫,垂下头去,小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楚相脸上挂不住,干脆道:“你们二人商议清楚过后,再谈提亲。”

        得了这句话,谢淮立刻道:“好,那便麻烦清清同我借一步商议。”

        楚清姿见他惯会顺杆子往上爬,扶额道:“好,那世子便随我来吧。”

        两人走进前厅,路过楚涟容身侧时,谢淮忽然顿了顿,用只可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第一笔账。”

        楚涟容怔了怔,万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京城第一纨绔子弟谢淮的口中说出来。

        他是在,帮楚清姿记她的账?

        楚涟容眉头紧蹙,仔细思酌片刻,觉着应当只是少年人护短,才深深地呼出口气。

        刚刚有一瞬间,谢淮的话竟还真叫她惊出来些冷汗,她真是胆子愈发小了。

        不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世子。

        楚涟容冷着脸告退。

        前厅内。

        “成亲的事,没听清还是不愿意?”谢淮伸手挡住她的去路,略一侧身,隐隐能嗅到来自楚清姿身上的香气,他喉结微滚,低声道:“不愿意,还开门迎我进来提亲?”

        楚清姿从他脸上别开目光,咬了咬下唇:“只是做交易罢了,我嫁给你,帮你消逼亲之愁,你帮我抵圣旨之难,与其他一概无关。”

        闻言,谢淮若有所思地看她,看她眼睫轻颤,看她目光躲闪,看她耳尖红透。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是何光景。

        “我应了。”他倏然开口。

        楚清姿讶异地抬头看他:“你应什么?”

        谢淮微微眯了眯眼,又是从前那副带着淡淡讽意的语气:“应下你求我的交易。”他顿了顿,忍下了后面差点脱口欲出的笨字。

        “我几时求你了,是你走投无路来找我成亲谢淮,你听我说话了么?”没等楚清姿说完,谢淮便转身利落地跳下窗台——他压根就没听进去半个字。

        楚清姿咬了咬牙,一时气闷,回头看向徒剩针线的茶桌,陡然想起,那绣帕似乎是她重生前绣下的,她那时绣的是什么来着?

        *

        是一只青色的云雁。

        国子监里,谢淮指尖微微划过每一道针线的纹路,最终停留在云雁的瞳孔上。

        “云雁是他还是我?”

        他闭了闭眼,把绣帕轻轻放在心口。

        尽管已经知道答案。

        “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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