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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也许是心动


十月中旬,医师去完陈府后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大家都知道军器监估计是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可怜那陈家姑娘,豆蔻年华,本以为讨了尚明公主和大理寺少卿之女的喜欢,谁想到落了个药石无医的下场。也可怜那桑姑娘,日日活在自我谴责之下,已去连山寺为陈曼祈福半月有余。陈监生和桑律和整日在朝堂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因着儿女的关系,两人关系也逐渐近了起来。桑律和有意示好,陈监生又见桑楠已去连山寺,便也顺着台阶下了。

        久安次次去陈府探望,都无功而返。京城的天气越发冷了,又在一个雪日,楚斯年带着自己画的梅花图去拜访了齐府。虽离年关还有一月有余,朝政事物却已经颇为繁忙。这日,都水使者齐南江终于得空在府,见了楚斯年。

        都水使者正六品官职,府院不算很大,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楚斯年到了堂屋后,便有侍女给他端茶倒水。他自知,这一切都得益于他是吕先生唯一的学生。

        “楚公子,有失远迎了。”齐南江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对着楚斯年拱了拱手。他样貌敦厚老实,挺着大肚,留着长须,瞧着与温润如玉的齐千屹截然不同。

        “在下久仰齐大人多时,身为晚辈,本该早早来拜访大人才是。”他弓着身子说道。

        齐南江坐到了主座上,摆了摆手道:“哎,无妨无妨,楚公子坐下吧。”

        “多谢大人。年关将至,大人忙得很吧。今日抽空来见楚某,楚某感激不尽。”说着又是鞠了一躬。

        “哎哎哎,当真无妨。”齐南江从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楚斯年面前将他给扶起来。“你说你们这种文人墨客真的怎么老是那么多的礼。齐某为人直率,向来不计较这些。楚公子自便便是。”

        “多谢齐大人。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特意感谢齐公子前段时间在高府的救命之恩。”

        “哦?还有此事?”

        “杭州知府高太守近日进京,宴请宾客,先生与我应邀赴约。晚宴之时,宾客尽欢,我去后院走了走。那府兵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安全,见我穿着朴素,将我给抓了起来,多亏齐公子即时赶到将我给救了出来。”

        齐南江听了瞪大了眼睛,随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哦?还有这等事?这等府兵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楚斯年故作叹气道:“哎,也不知那些府兵究竟是在护着些什么。难不成这些官兵大爷便可随便欺辱老百姓吗?”

        “斯年你乃吕先生的学生,何苦与那些有眼无珠的人计较。不过,斯年觉得,那些府兵在护着什么呢?”

        听着齐南江开始直唤自己的名字,楚斯年便也开始已小辈自居。“斯年愚钝,还请齐大人赐教。”

        齐南江顿了顿,面上不露神色,继而大笑道:“哈哈哈哈,高太守奉皇命进京,谁敢揣测皇意。”他说着,举手向天边做了个拱手礼。

        楚斯年听了连忙下座,也作揖道:“是晚辈逾越了。”

        他拿出了带来的那幅梅花图,呈给了齐南江。“这是先生所作的梅花图。先生如今已返回江南,隐居山林了。今日特此带来给齐公子作为谢礼。”这幅画,实则是楚斯年临摹下来的。他又怎会随便送出先生的遗作呢?

        齐南江开心地接过画,放到桌上展了开来,大笑道:“甚好,甚好啊!能得吕先生佳作,真是让齐某这院子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楚斯年连忙行礼道:“不敢不敢,齐大人言重了。”

        “不知齐公子在不在府上?若能当面与他说一声谢谢,自是最好。”

        “千屹今日都在家潜心学心,为来年的春试做准备。不知,斯年有没有想过考个功名,进翰林院呢?”

        “楚某愚钝,怎敢与齐公子相提并论。”他立马划清界限。

        “斯年自谦啦。来人,叫大少爷过来一趟。”

        自己与先生多年来远离朝堂,难免忘记人心险恶。今日见齐南江这老狐狸,真是差点着了他的套。楚斯年假意抱怨高府的遭遇,为的就看齐南江对此事的反应。他明知道高太守奉皇命进京,却又明知故问楚斯年是否知道高府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为的也是探测楚斯年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楚斯年装傻充愣,他又随而想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将他送进翰林院。

        这老狐狸太过心急,在演戏这一方面,倒还没有齐千屹强。

        齐千屹进了堂屋,见父亲与楚斯年谈笑甚欢,随而拱手行礼道:“见过父亲,见过楚公子。”

        齐南江坐着笑了笑道:“我儿快坐下。斯年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

        “哦?不知楚公子找在下何事?”

        楚斯年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在下特意前来感谢齐公子当日在高府的救命之恩。”

        齐千屹嗓音清冷,他浅浅地笑了笑道:“公子说笑了,举手之劳,哪谈得上救命之恩呢?”

        上位人的举手之劳,对下位者来说已是救命的大事。讽刺,讽刺。

        “公子说的是。”他弓着身子,姿态谦卑。

        楚斯年从齐府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齐南江想留他用晚膳,也被他婉言拒绝了。冬日的天黑的早,大雪顺着月色漫天纷飞。行人们也早已归家,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的脚印。

        南市本是最繁华的街区,街边的店铺也都因着这场来势汹汹的大雪提前打了烊。原来失去了叫卖的声音,南市也成了热闹之后的孤寂。

        风雪将街边的灯笼吹灭,借着月光,他执拗地与这场风雪做着搏斗。

        海与山争水,海必得之。人,又怎能与‘天’抗衡呢?风雪将他的衣袍吹起,他的四肢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他撩开了被风吹的遮住双眼的长发,瞧见了街边的一盏灯笼。它很小,却有着那么大的光芒。它也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小脚印,朝着楚斯年缓步走来。在这孤寂的雪夜,两串相对的脚印,让彼此不再孤单。

        他的神女撑着伞,提着灯笼,将伞递给了他,对他说:“风雪太大,我来接你回家。”

        那时,他的眼中,只有伞下久安那双被灯笼照的温暖而又明亮的眸子。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到了迦蓝寺,楚斯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竟然生起了炭火。迦蓝寺香火惨淡,来修缮佛堂的钱都没有,又哪有钱置办炭火呢?

        “啊,我给迦蓝寺捐了一笔香油钱,望佛祖保我平安。”不想让楚斯年多想,她又解释道:“我给所有人都置办了炭火。”

        楚斯年盯着那炭火,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瞬间暖了起来。他嘴唇微微蠕动,说:“其实,你今天不必过来的。”

        他话虽那么说着,心里的欲望却如同春日草木般疯狂生长。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道:“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待明日雪停了,我自会将今日聊天的内容告知宋姑娘。”

        “我,我不是来催着你要消息的。”她看着地板,默默说道:“今日已经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

        出了寺门,坐进马车里,久安的肚子便开始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如云在一旁为着久安打抱不平:“小姐您辛辛苦苦地在街边等了他半个时辰。他倒好,半句谢谢都没有。可怜小姐您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她说着又将车上的毛毯盖到了久安的腿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他又没求我做过什么,这都是我自愿的,怎能怪到他头上?”

        “小姐——”如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姐想用些什么,奴婢回府给您做。”

        “随便用点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如云递给了久安楚斯年传来的信。

        “守北墙院门的王嬷嬷递来了信,说是楚公子清早送来的。”

        久安展开那信纸,他的字颜筋柳骨,不由得想起来上一世他握着自己的手教她写字的模样。

        那信上写着六个大字:“望迦蓝寺一见。”

        如云也瞧见了信上写了什么,不由得嗤了一声。“楚公子脸皮好厚,次次都要小姐去迦蓝寺相见。”

        久安也被她那护主的模样逗笑了。“怎的?总不能他来这儿吧?”

        久安准备出门的时候,碰巧在院中看见了宋久攸。她戴了一个鹅黄色的风帽,穿着雪狐围脖,衬得她的小脸愈发娇嫩,让久安看了都忍不住捏一把。

        “久攸这是要去哪呀?”

        宋久攸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竟是好几日都未曾见到的姐姐,兴奋地蹦了过去。

        “姐姐,我可想死你了。这几天都去哪了,我都不见你人影。”

        “我可是只有昨天出去了一下。明明是你这个大忙人,我想见你可却总是找不着。”

        宋久攸吐了吐舌头,说:“哎哟,哪里的事儿。姐姐别取笑我了,大不了我以后都在家陪姐姐呗?“说着还依在久安怀里,眨了眨她水淋淋的大眼睛。

        “你少撒娇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久安戳了戳她的额头。“今儿又是去哪玩啊?”

        “啊,这不是昨夜大雪嘛,咸湖都结冰了!据说那冰可厚了,千悠邀我一起去滑冰。”

        原来是齐千屹的妹妹,齐千悠约她出去。

        “行,那你一路小心,在湖面上注意安全哦——对了,我正好要出去,要不要送送你。”

        “不用了啦,千悠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我啦。姐我就不和你多聊了啊,先走了,晚上见!”她说着一边向外跑一边向她挥手告别。

        久安在后面看着这么个灵动可人的小丫头,开心地笑了。

        到了迦蓝寺,楚斯年将昨日在齐府发生的事都告知了久安。

        “昨晚是楚某失态了,还请姑娘原谅。”

        “无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我想姑娘说的对。齐府,怕真的是有问题。”

        久安胳膊支在桌子上,身体前倾。“你说,他们觉得高府是在保护着什么呢?”

        楚斯年见她突然倾身过来,顿时动都不会动了。

        他喉结动了动,“是一幅画。”

        久安眼睛转了转,想了想,又激动地拍了下桌面。“你说,曼姐姐见齐公子很是惊恐,会不会是因为曼姐姐知道了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可是我却连陈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知曼姐姐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气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楚斯年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打着节拍。

        “也许,我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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