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四封信：抓住
“吱呀——”
伴着寂静中格外刺耳的声音，紧闭的门向内开启，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从外向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包括那挡在细小门缝前的身影，甚至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不等温芷歆细看，开启的门缝又被用力砸上，匆匆一瞥间，她只注意到那人身上似乎和商天行的校服相同的配色，和埋在凌乱发间向外看来的，反射了客厅的光芒，显得格外诡异的双眸。
门被用力砸上的声音余韵中，客厅里弥漫着死寂一样的沉默。
杜月的母亲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温芷歆应该要安慰她的，但手臂上少年死死抓着的力道让她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细想，只搜肠刮肚艰难地挤出了几句干巴巴的安慰话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商天行一反之前游刃有余的社交态度，惨白了一张脸，桃花眼里蓄积了太多的复杂情绪，即使是温芷歆也一时难以分辨，倒是读出了他急切想要逃离这里的心情。
他很快践行了这一点——匆匆说了几句敷衍的话，丢下之前准备好要给“杜月”的卷子和作业，再没多看那哭泣着的妇人一眼，便拉着温芷歆逃一样飞速奔出了门。
一路冲下楼，少年左右看看，拽着她一头钻进了楼房后面僻静的角落。
他回过身，喘着粗气，脸色依旧是惨白的，惊慌构成的眼瞳中浸泡着疑虑的坚冰和即将酝酿出怒火的果实——
“她不是人类！”
他这么说着。
温芷歆一怔。
少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隔着他的校服外套，她手臂上被抓过的地方火烧一样疼了起来，她却完全顾不上去在意，脑海里只有一条条思绪在飞速闪过——
这个“杜月”不是人类……
那原本的杜月去了哪里？它就是那个外来的妖怪吗？它为什么来到泉山市？又为什么对杜月下手？它潜伏在杜月家里的目的是什么？它为什么没有对杜月的亲人出手？商天行为什么能瞬间做出判断？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也同时被对方看破？接下来要采取哪些行动？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
……
商天行急促地喘气，快速眨着眼，一句句赶着从嘴里蹦出来：“她不是人类！它夺舍了杜月！肯定是这样！所以才会没有妖气。但她想不到我是九尾狐，我们天然能看穿妖怪的原形……杜月她估计……不，这必须得告诉我哥，它一定就是那个……”
他边举起了一只手，手指弯曲想要捏出一个手诀，但没等他做完，温芷歆已经先一步感受到了汹涌而来的针扎似的恶意！
刺骨的寒冷瞬间将人裹挟，浑身上下涌起尖锐的疼痛，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彻骨，难以自控地，她尖叫出声。
商天行放弃了维持手诀，猛地扑上前来，像是想抓住她。
但从已经开始模糊的视野看去，少年的身影已经如水波一样泛起了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分隔开来。
是那只妖怪！它想抓走她！
它果然也看破了他们！对了，商天行对杜月的母亲施了法术……
是因为将那个法术视为了她的挑衅，所以不对信差出手的原则才被打破了吗？还是这个法则对心怀恶意的人本就是无效的？失算了，不该那么坚信它的……
思想的急速运转中，忽然有明黄的火光充斥满视野，所有的寒冷与痛苦尽皆远去，恍惚中，有一只手扶住了女孩倒下的身躯，将她整个人连带着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气息……有点熟悉。
沉重的身躯瞬时变得轻盈，视野和思绪也在接下来的片刻里渐渐清晰，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从周围掠过。
以及传来的少年惊喜的叫声——“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那边是龙影，那么这边……
抬起眼眸，果然对上了那习惯性紧皱着的眉，和明明白白盈满担心的暗蓝色眼瞳，男人的薄唇紧紧抿着，却还是没忍住一样开口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说着，温芷歆支起上身，让自己脱离他的怀抱重新站稳，同时也想要收回尽量正常地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的目光……
却失败了。
实在没忍住将目光又重新移回到了那张色彩缤纷的脸上，人类皱起眉，目光中很有些不可思议：“奚天……你受伤了？”
是到这个时候，奚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脸上那迫于龙影的淫威保留下来的伤痕，他竭力想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却还是没能成功掩饰那一闪而过的尴尬，只好转开了头，嘟囔：“没有！”
温芷歆当然捕捉到了他瞬间的神态变化，这让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仔细端详着仅仅一日未见就添了满脸伤痕的信差，并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感受到唇角伤口传来被轻轻触碰的麻痒和些微的刺痛，奚天才骤然惊觉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偏头躲开，回身瞪住仍旧抬着手的人类女孩，暗蓝眼瞳中是鲜明的惊异——为女孩突然的动作，为现在她脸上懵懂的表情，更是为居然没有察觉这种程度的接近的自己。
紧随着惊异席卷起他眸中水光的，是他完全说不清缘起的恼怒。
不知道它由何而来，更不知道针对对象和平息方法，只能任由自己顺应心思松开了刚刚才发现还抓着女孩手臂的手，烦躁地转过了身子。
温芷歆收回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握起了拳，目光转向地面，深呼吸的同时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以尽力平复自己无措的心情——这让她错过了读取奚天眸光中神色变化的机会。
片刻后才总算低低吐出了一句：“……抱歉。”
“咳！”
在奚天即将因为这一句道歉被点燃怒火，转回身瞪着女孩的前一刻，一道清晰的咳嗽声传来，彻底击破了这囿于小小角落里的粘滞而暧昧的气息。
放下握成拳挡在脸前的手，龙影向看过来的两人掀起一个十足的假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我只是觉得，我们多少应该给敌人一点基本的尊重。”
说着，他抬起手，向他们展示自己身旁一条由水流汇集成的绳索，和被它牢牢捆住并吊在空中的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穿着和商天行同款的运动校服，相较她的身材而言，衣服有些肥大和空荡，一头短发因为没有好好梳理和不断扭动挣扎的动作变得凌乱，正极用力地龇着牙，双眼大睁，狠狠瞪视着他们每一个人。
即使这表情让她面容扭曲，温芷歆却依旧能从她的五官中看出与不久前告别的那个妇人的相似之处。
她的确是杜月，或者说，至少这具身体的确是杜月。
想着，温芷歆严肃起了神色，乌黑眼眸里沉着说不清是什么的复杂思绪：“‘夺舍’是什么意思？”
她这话一出口，现场所有妖怪，包括被捆住的“杜月”都一齐顿了顿。
奚天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转向那个被捆起的妖怪，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明明白白显出了几分鄙夷。
龙影也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却是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接收到他的目光，商天行一下站直，完全没了在温芷歆面前时得心应手撩妹的自信样子：“呃，是我刚才说的，我其实不是很确定，但是……”
“我真的完全察觉不到它的妖气，哪怕是在我看破它的原形之后。而且它……它连身上的味道都跟杜月一模一样，还住在她家里……”一句句说着，少年神情逐渐痛苦，终于忍不了转开头，握住了拳。
龙影点点头，缓步绕到那只妖怪正面，无视了它威胁地龇起的牙和野兽般故作狠厉的神色，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开口：“‘夺舍’，指的是灵魂强行进入别人的身体，将原本的灵魂和意识抹杀，以彻底占据身体，从而夺取他人的身份、修为和因果的行为。”
他难得没有笑，沉眉看着那只妖怪，说出的却是给温芷歆的解释。
抹杀。
听到这个词，温芷歆瞬间甚至有些恍惚，抬眼看向那个闭上了嘴，但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们所有人的妖怪，不由得脱口而出：“所以，杜月她……”
龙影转回身，轻轻叹了口气：“死掉了吧，应该。”
听他这么说，商天行猛地咬住了嘴唇，狠狠闭上眼再睁开，盯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面上满是悲戚：“要是、要是我当时没有去管那几个妖怪，坚持跟踪到底……”
“你就会被这位小姐连皮带肉一起吃掉。”
毫不留情说着，龙影凑近那只被吊起来的妖怪，单手托着下巴，似乎在仔细地观察着什么，还抽了抽鼻子，“狐妖？冰系的法术，很少见啊，是雪狐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在他凑得够近的时候突然暴起试图咬人。
龙影后退了一些，眼中泛起几分玩味：“还挺凶？这火爆的脾气，其实是火狐吧？几条尾巴了？”
“哥！”商天行不满地喊了一声，龙影这一开口，整个气氛直接被破坏，他都要悲伤不下去了。
“别说得跟你不知道九尾狐有多抢手一样。”说着，龙影幽幽瞥他一样，见少年还是垂眉搭眼的样子，叹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后悔也是白费力气，不如想想要怎么撬开这位小姐的嘴……追查出真相，才能告慰逝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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