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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裕关


当真是去杀人的?

        倘此时,阿律奇若能知晓老叟心中顾虑,少不得唏嘘一番,道一句真乃神人也。

        毕竟他们还真就是去杀人的。

        天色见暗,阿律奇一行人紧赶慢赶,如急行军般,终是在夜幕垂临之前,停在一处丘上,此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无垠,不远处灯火萧疏,静静耸立着一座城楼,依稀旌旗猎猎,看似风平浪静之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夜不成寐,饮风尝霜,与之城中宵禁,一派冷清,更夫沿街敲锣,城外一轮月色高悬。

        “今夜轮值。”为首那人言简意赅道,“布仁、布谷守上半夜,其他人同我守下半夜。”

        “是。”黑袍齐齐应声。

        “等等。”一切妥帖得不成样子,为首那人有些不大习惯,隐约觉察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眼见手下将要各自离去休整,他也终于知晓乱子出在谁身上,不由得勃然愠怒道,“阿律奇人呢?”

        “……”黑袍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竟是无人应答。

        阿律奇此人实在欺人太甚,仗着大将军提拔他上来,一向目无纪律,几次三番自作主张,劣迹斑斑,若非有可取之处,怎会留他至今,谁知竟这般不识好歹,屡屡犯禁,思及此,为首那人怒从中来,正要发火,却听一声马蹄,一道黑影由远及近,飞也似至了跟前,见几人一齐看着他,阿律奇不消细想,便能知悉一二,即便如此,却不慌不忙笑了,只见他举起一团沉甸包裹,猝然向为首那人砸去。

        “接稳了!”

        为首那人戒心极重,尤其对阿律奇,又怎会去接,阿律奇似乎算准了这点,只见为首那人歪身躲过,包裹顿时摔落地上,尚有余温的金黄烤鸡滚进土里,一股勾人香味在夜色中弥漫开来,众黑袍尚未果腹,如今更是饥饿难耐,反应过来错肩什么后,竟是眼中不约而同露出遗憾神色,十分幽怨地看向阿律奇,阿律奇顿时笑了,耸了耸肩,十分无辜地摊手道,“这可不能怪我,方才都说让他接稳了。”

        闻言,三个黑袍又齐刷刷望向另一边。

        为首那人恼羞成怒,呵斥道,“看什么看,干粮它不香吗!”

        “哪里香了?明明又干又硬,可难吃了。”一道怯怯的声音插入,十分坦率。

        “噗。”阿律奇忍不住失笑,心道这孩子可太实诚了,回头得给他单独补上两只烤鸡才行。

        “布仁!”为首那人隐在面具下的脸色顿时青黑相加,咬牙切齿道,“和你哥哥守夜去!”

        被点到名字的那名黑袍,是个半大少年,正是口腹之欲的年纪,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地上那只烤鸡,眼神之如狼似虎,真教人害怕他下一刻捡去吃了,他哥哥布谷与他名字相差一字,此时颇为头疼,阿律奇原是追随大将军左右,不知为何,一年前拨到他们这里,此人虽武艺精湛,却是个不安分的主,唯一让人为之称道,且无异议的,便是他这一手顶好的烧烤手艺,且屡屡拿来收买人心。

        布仁便是其中之一。

        “你方才去哪了?”为首那人质问道,显然不肯放过阿律奇。

        “烤鸡啊。”阿律奇面不改色道。

        “你可知擅自离队是何等罪……”

        “诶,老乌啊,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不是看大家连日奔波,辛苦得紧,寻思着改善伙食去了嘛?正所谓用兵一时养兵千日,总得养精蓄锐,才能一鸣惊人不是吗?”阿律奇打断他,笑意盈盈道。

        乌力亚尔剜了一眼阿律奇,幽幽道,“最好是这样。”

        阿律奇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一理,掐媚得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必须啊!”

        送走成天盯着他,生怕他不犯错的乌力亚尔后,阿律奇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道他这遭的都什么罪,殷勤不是,不殷勤也不是,合着他就是个插入北狄的细作呗,思及此,阿律奇真是一腔苦水无处倒,不由得心中感慨一句——讨生活可真是艰难,旁人不知他心中愁肠百转,各自寻处歇息去了。

        阿律奇正欲走,余光瞥见地上那烤鸡,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这可废了他不少功夫。

        真是可惜了。

        阿律奇寻了一处空地,席地而躺,仰面对着夜空,眼中星河疏朗。

        此时正值草长莺飞的季节,处处生机盎然,即使北境之地,也与有荣焉,野外虫鸣不断,天上悬挂一轮残月,夜风拂开细浪,耳边沙沙不止,阿律奇信手摘过一根野草叼在嘴里,十指交织枕在脑后,十分自在,这天地辽阔也不过如此,若是此时再来一首曲子,那便更好了,阿律奇这般想道。

        谈及曲子,怕是这世间再无第二人如他。

        阿律奇不觉失笑,转眼又蓦然一怔,叼放嘴里那一尾草也骤然停风里,险些拦腰折断。

        阿律奇终是自嘲一笑,伸手取下嘴里那根细长野草,用力细细揉搓成了一团,眼中明灭不定。

        半晌,阿律奇似乎记起了什么,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往自己腰间摸索一阵,从佩囊中取出今日从牧童手里接过的那件十孔陶埙,借着微弱月色仔细端详了一番,他试着将手指逐一按放在十个孔弦中,正要凑至唇边试上一试音色纯正与否,只堪堪吹了一个清脆的音,他便停住了。

        一丝苦涩漫上心头。

        埙乃立秋之音,听来犹如腾马溅尘,亘古而来,此音一起,分在别处的黑袍皆是心上一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好在阿律奇并未有意为难他们的耳朵,须臾过后,调子终是归回正轨,听来大气磅礴,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哀切,喜怒哀乐竟是过了一遍,似乎是一首边地民调,却让人叫不出名字,也不知这阿律奇究竟从哪听来的这曲子。

        阿律奇气息极稳,一曲到底。

        奏罢,阿律奇心中意外平静许多,他重新睁开眼,却不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近在咫尺的银面具,说时慢那时快,阿律奇甚至没细想,一拳就往那人脸上抡了去,那人闪避不及,竟是实打实挨了一拳。

        阿律奇:“……”

        布仁被阿律奇一拳砸中鼻梁,正疼得紧,也不知流鼻血没,这会儿见阿律奇从从地上站起,他也顾不上鼻子歪没歪,连忙凑上去,面具下一对稚气未脱的双眼,流溢着异域的风情,阿律奇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正寻思要不要到附近寻些药草来赔罪,却听布仁道,“那个,你……还有没有别的吃食的啊?”

        阿律奇愣了愣,迟疑道,“你找我,就是为寻吃的来?”

        布仁沉默半晌,最后竟是一手捂着鼻子,朝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身上只剩一个烙饼,你要吗?”阿律奇失笑,心道若是让天下人知晓,眼前这副令人闻风丧胆、屠戮无数的黑袍银面具装扮之下,竟是一个爱吃的半大孩子,不知脸上会是何种异彩纷呈的神情。

        闻言,布仁毫不掩饰眼中失望之色,摇了摇头。

        “不过,我倒是记得一处地方,离这不远,那儿十之八九有兔子。”阿律奇忍不住开口道。

        “哪里?”布仁问道。

        “就……”阿律奇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他试着提醒道,“你不是守夜吗?”

        “哥哥在呢。”布仁坦率异常。

        “所以?”阿律奇挑了挑眉,看破不说破,笑着等对面下文。

        少年一身肃杀黑袍,一手扶正面具,一手按在弯刀上,眼中大有屠戮之意,“我去猎来。”

        阿律奇眼皮一跳,却不言语,遥手一抬,给少年指了个方向。

        布仁运起一身轻功远去,恍如鬼魅,渐行渐远,与夜色浑然一体,殊不知,这世间多少人为此头破血流,若是有人知晓曾有这么一位少年,趁着夜色正浓,运着一身令人眼红的轻功,负上一把名刀,却只为了猎食,不知要流下多少辛酸泪,阿律奇摇了摇头,不作声,收好陶埙,又往地上躺去了。

        次日,天光乍泄,一行人缓缓行于道上。

        一道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听来冷冽至极,“到何处了?”

        “禀大人,已经快到延裕关了。”一人恭敬答道,与其他人一般,身着清一色青袍,手中带剑。

        “还须快些。”那人惜字如金道。

        “是。”

        一路颠簸,再无言谈,快马加鞭之下,竟是不消半刻钟,这一行人便到了城门下。

        此地为两国边境之交,出入历来盘查严格,少不得一条长龙蜿蜒,带剑那人见了,不免眉间染上一丝焦灼,正要请示,不料变故中生,只见城楼之上猝然传来一声鼓,守在城门两侧的官兵顿时收起长矛,正在等候盘查的百姓不明所以,却听一人高声道‘城门要关了,快快快,快进去,迟了就留外边了’,虽不明情况,滞留在原地的众人也听出了那人声中焦急,一时也顾不得其他,顿时鱼贯而入,场面乱作一锅粥。

        “北狄人!”

        “是北狄人来了!”

        “快进城!”

        闻言,拿剑那人眉头一拧,顺着百姓目光惊恐所在,定睛看去,只见不远处几道黑影如弦箭般飞驰而来,势如破竹,一点点逼近最前头那个俨然被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的白衣书生。

        “大人?”提剑那人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确是北狄人?”马车中那人问道。

        “是。”

        “……”半晌,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来,拂开帘子,指尖皆是细茧,一名男子裹着深色斗篷落地。

        “大人,可要……?”提剑那人上前迟疑道。

        男子面无表情,轻轻扬起一只手,提剑那人见了,顿时不再作声,静静侯在一侧,男子并不言语,目光落在对面驰来的黑袍中,眼中平静如水。

        黑袍似要活擒那书生,竟放任他入了众人眼中,眼见书生快要脱离黑袍掣肘,提剑那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入了城,一切都好办了。

        仿佛身后跟了一群饿狼,书生被追赶得发冠皆散,狼狈不堪,心中有如擂鼓,恐惧不已,城门就在眼前,狂喜与恐惧交加,竟是狂喜占了上风,眼见就要奔至城门,竟是喜极而泣眼中含泪。

        书生勒缰不及,险些从马背摔下来。

        一人看不过眼,正要上前扶他。

        一箭破空而来,穿透书生胸膛。

        变化瞬息之间,书生脸上仍是劫后余生之神色,掌心温热,上前扶他那人脸上却被溅了一脸血迹。

        死一般寂静。

        裹着深色斗篷的男子却是动了,他促狭着双眼,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究,越过书生尸首,步至人前,定神凝视最后头那名不起眼的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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