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2008年，7月2日。
祁家客厅里，祁熙低头坐在祁父祁母对面。
“熙熙，最后就决定这几所吧，这两天抓紧准备资料递申请。以你的高考成绩进去应该不会太难，到时候语言考试再过了就好。”祁父用红色墨水笔圈出几所他认为比较靠谱的院校，然后询问性地看向一直乖巧懂事的女儿。
今天是决定祁熙最后要就读哪所高校的日子，因为昨日的惊奇发现，她此刻的心情也不那么阴霾了。
反复做深呼吸后，她桌子下捏着的拳头一紧，兀的抬起头坚定地开口道：“爸爸妈妈，我想学音乐。”
祁熙昨夜和那个自称是平行时空2018年的她聊到黎明破晓，还是对方最先熬不住要求休息。
……
“所以你就是因为不想再听从父母的安排，才发出那样求救的话，没其他的了？——2018年7月1日。”
“是的，十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顺从，做一个大人们眼中的乖孩子。本以为我还会麻木地接受这一切，但还是会感到窒息的痛苦。这段时间我还是会清晰地认识到，我不是一个没有喜怒的木偶。”
“唉，想不到老祁在那个时空都那样有本事了，还那么目光短浅偏执□□……不过你身为平行时空的我，怎么会这么软弱。不喜欢就直说呀，你难道还怕自己会失去什么吗？——2018年7月1日。”
祁熙看着对方发来的这句话呆滞了几秒，随后回道：“失去什么？”
“据你描述，你现在的家庭条件在那个时空也不算太差吧，没有大的经济压力，已经可以比一部分人有更多大胆的选择和试错率。你所担忧的那些牢笼一直都是你给自己强加的，真是庸人自扰。假如你直接和老祁他们说你不想搞学术研究了，他们还能因此不认你？——2018年7月1日。”
“我……不知道。他们让我做的和不让我做的，我都一一遵守了，除了这次成绩不理想。”祁熙有些犹豫地打下这段话，随后又再想了想，爸妈他们虽然难掩失望之情，但从未开口责怪过她，真的是自己太狭隘了吗？
“那你怕什么，到底是怕别人看你的眼光还是怕接受自己的失败？老实说，我当初其实高考成绩也不是很优秀，填报志愿的时候和老祁吵了不少架。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一意孤行，报了计算机系的专业。虽然……我后来转行了，但老祁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不认我。——2018年7月1日。”
“你为什么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又不坚持了呢？”心怀希望地看到另一个她成功做成了自己想要的，但还是提出部分疑惑。
“这个……其实当时就是听说这个前景好，跟风罢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专业确实发展的很好。只是我在尝试过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喜欢，而且也不合适自己。——2018年7月1日。”
“你都不确定就敢坚持吗？你不害怕最后失败难以挽回吗？”看到对方如此坦然，屏幕前的祁熙一瞬间瞪大双眼，发出自己的震惊。
在她们家，一切都必须要有最好的结果，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由不得她如此放纵。
“一切都得感谢这个时空的老祁他身体够抗造，被我气了这么多回，如今都还很健朗。但凡他因为我身体不好一点，我都得立马愧疚地跪到他面前去，让做啥做啥。也许我这里的老祁不像你那里有地位有学识，但也还算乐观的人，每次我不听他的，过几天他就自己想开了，哈哈……至于我妈，我总有办法先劝服她。——2018年7月1日。”
祁熙能看出对方语言中生机活力，那是种她从未有过的生气……紧接着她又看到。
“应付完这些，我所要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人生，尽量少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怕失败，那就事先多给自己留点余地好了，人生不是非得一个模式。所以，为了少走我的弯路，你决定要和老祁谈谈了吗？还有，你想好自己未来想做什么了吗？——2018年7月1日。”
“我想做什么？”祁熙自己在心里这样想着，她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但她此时脑子里全是她不想做的。
“我想你现在一定是在想，不知道想做什么，但只知道不想做什么吧。——2018年7月1日。”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是你呀……小祁熙。——2018年7月1日。”
此时的小祁熙并不知道，对方在打下这段话时是怀着怎样沉重的心情。她也有不愿面对的过去，但已经不重要了。
“好了，小祁熙。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主动和老祁他们沟通，任何人都不可以左右你的人生，哪怕是我也不行……既然如此，我们先来聊聊你这些年都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吧。说不定你能想到自己愿意且向往的。——2018年7月1日。”
……
之后，小祁熙事无巨细地向另一个时空的她描述了自己十几年来感兴趣过的东西。这么一翻起往事，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
“天呐，我这里天都快亮了，我得赶紧打电话请个假后睡一觉，下午还约了精神科医生。——2018年7月2日。”
她知道对方的意思是急于下线了，虽然对“精神科医生”这个词格外在乎，但也只好礼貌克己回了“再见，做个好梦！”
刚要准备关闭程序也眯一会儿，就看到：“虽然看你对我们这样离奇的事接受良好，但我还是要再提一句，你也找机会去看下精神科医生。即使你现在对这一切深信不疑，但万一哪天你又开始怀疑了呢？咱们都确定一下自己身体状态正常，这样对彼此都好。——2018年7月2日。”
小祁熙看着对方发来的话不由露出笑容，心想“我怎么会怀疑呢？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天使啊！但天使姐姐这样交待我了，我会去照做的。”
……
在听到女儿出人意料的话后，祁父祁母皆愣在当场久久没回过神来。
“爸爸妈妈，我想学音乐。”小祁熙语气铿锵有力地重复她刚才说的话，像是一定要个答案一般。
祁父继续保持沉默，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女儿。还是祁母率先面露惆怅地开口询问：“熙熙，你是认真的？怎么这时候说这种话？”
“我其实……”桌下攥起的拳头愈加用力，指结处泛着白色，指甲也深深陷进肉里即将刺破肌肤。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你们给我选择的专业和规划的道路，这些年我一点也不开心，甚至都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而且我深信自己假使学习了你们想要我做的，我也不会有任何成就造诣。与其到时候更加沦为笑柄，不如现在就让我去做我喜欢的事吧，我会努力不在那条道路上给你们丢脸的！”
小祁熙一鼓作气，把这些日子里的所思所想全部倾泻而出，惊得祁父祁母睁大眼睛半天缓不过神来。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儿，祁父手里的表格也一个没拿稳掉在了桌面上。
即便如此，眼神执拗的小祁熙依旧不想放过倍受惊吓老两口，继续发问：“所以我现在想好了，我想学习音乐。高中前我就学了多年的小提琴，因为高考的学业你们劝我放弃了。但其实到现在，我都很喜欢。你们愿意支持我吗？”
“熙熙，这……”缓过神来的祁母明白了女儿要表达的意思，面露为难地看向祁父，示意对方快说点什么。
这时小祁熙便明白，只要祁父没表态，那这事就还有得商量了。便目光带着希冀地看向祁父，但祁父很快地避开她的目光，沉着声道：“我还有学生的论文没有批。”
随后祁父径直离开走进书房，同时她还听到了锁门的咔嚓声。那一声仿佛锁的不是门，而是她的心，她炙热的心再次被铁链回困寒凉。
终于忍不住，她眼眶里徘徊已久的泪尽数流出，原本模糊的视线暂时恢复清晰。
难得见到女儿这般无声哭泣，祁母心里也十分难受，想要劝解的话刚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讲出。只好叹气递出纸巾，轻抚女儿的后背。
一刻钟后，小祁熙平复了情绪，挤出笑容对祁母说：“妈妈，我有点困，先回房了。”
“熙熙呀，你爸爸不是生你气，就是要好好想想，我也一样，这个决定可关乎你的一生啊。”祁母苦口婆心地劝道，只希望女儿刚才所说的只是一时冲动。
“嗯。”这次她没有再等对方回答，直接走回房间。
……
小祁熙蜷缩在床的角落，一条条翻看着昨晚“天使”发给她的信息，唯有这样她才会身体冷得打颤。
此时还只是下午一点，想必那位祁熙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即使知道现在对方不会立马安慰她，但还是想发消息。
“亲爱的天使祁熙，我刚才和爸爸妈妈说了我想学音乐的事，他们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爸爸现在直接不理我了，我应该怎么办？还坚持吗？还是……再听他们的。”
发出这句让她精疲力尽的话，小祁熙盯了屏幕良久，然后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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