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宵之13
迷迭对她施礼，宋喜亦赶忙回他。
“不止今日相见。再往后，咱们可还得日日相见。从今儿起，你也算划归进内膳房。都是自己人，太客气可就见外了。”
招呼了迷迭进院子里坐，她端详起新到手的象牙腰牌，啧啧奇道:“有了这个东西，就能每日去集市上采买了？”
适才于养心殿内，宋喜呈上了自己的典膳腰牌。这会儿，迷迭便送来了新刻的牌子。
质地已换作实打实的象牙，腰牌正面虽仍是典膳制式，背面却成了冯御厨的腰牌模样。
凭着新得的腰牌，宋喜不经盘查，便同样能出入这皇城。
只可惜虽也是出入皇城，宋喜却心中明白，自己的这块腰牌，到底比不上师父的那块好用。
先时她夜至浣衣局，因为所借是师父的腰牌，才得以宫禁无阻。若是换了眼下的这一块，守城禁军如何也不会卖她面子的吧？
好在她所求不多。
能领皇上的旨，每天由迷迭陪着，亲自出宫给内膳房采买食材，宋喜就已然知足了。
“咱们内膳房新添进来的人，大家也都认识一下。”
指了指迷迭，宋喜朝一旁的姑娘们嘱咐。
“尚膳监的公公迷迭，日后负责这里的采买诸事。你们几个可都要重视起来，莫怠慢了内膳房唯一的一位公公。”
她原本还算神情严肃，此时话峰一转，径自笑开。
“关键还是因为他手里面有银子。皇上从尚膳监另拨了一笔过来，专供内膳房的采买开销。这可是俸利之外的单独进账，姐姐妹妹，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女官闻得宋喜此言，皆恍然点头、掩嘴偷笑，而后齐齐上前，热情招呼起了迷迭。
按例，公公们夜里不宿宫中，迷迭本也应当如此。只不过，规矩是定给大多数的。轮到要当值的个别公公，仍需守在各处值房当中。
鉴于内膳房唯有这一名公公，故也谈不上什么轮值。温恒便干脆准了迷迭在内膳房里住下，对宋喜几人来说，也算是个照应。
内膳房所在院落宽敞明亮，宋喜住在了排房正中。此处离膳房最近，夜里如有传膳，能免于惊扰他人。
姑娘们早在迷迭住进来前，就占满了东侧屋子。好在迷迭倒也并不在意这些，干脆住去最西面的那间，图了一个清净。
次日一早，宋喜连早饭都省了去，精神十足地拖了迷迭便要出宫。
“我说你啊，还是饶了他吧！你倒是觉得出宫采买有趣新鲜，可是他呢？指不定都采买了许多年，哪还能提起什么精神？”
媚好昨夜替宋喜守在灶前。
今晨宋喜拖迷迭出门，最先碰上的就是哈欠连连，回房中补眠的她。
“媚好姑姑说得极是。”迷迭亦跟着媚好打了一个哈欠，强睁着眼睛答宋喜道，“若单论出宫采买，奴才早已觉不出有甚趣味。”
宋喜这会儿头脑可清醒着，瞬时听出他话中另有所指。
“依你言下之意，外面还有些更好玩的事情？”
“采买不急在这一时。姑姑且让我回去睡足了觉，奴才准保带您将京城好好玩遍。”
迷迭倒是言而有信，说了领宋喜去宫外面玩，便果真先奔向皇城正南的棋盘街一带。
棋盘街因临近朝中大臣的府部，算是整个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街路两旁店铺林立，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宋喜各家铺子皆想逛上一逛。跃跃欲试间，她却被迷迭拉住袖子，拖到一家成衣铺子的后面。
“今儿咱们就暂且瞧瞧，待买完了食材，还望姑姑先随我回去。毕竟你我二人皆着宫装，在皇城外行走多有不便。姑姑待会儿先挑上几身称心意的衣裳，咱们买了回去。明儿再出来时，你我换作平常百姓装束，也好尽兴游逛。”
宋喜过听了这番话，点点头，笑赞迷迭。
“迷迭公公果然是不一样，行事前考量周全。哪像我，统共未出过几次皇城，连一身可穿的便服也无。要说常与姐妹去借，毕竟亦不方便，还是这样先行置办了好。”
她与迷迭同进了店铺后门，经伙计通报，不一会便见掌柜的亲来相迎。
“迷迭公公又来伍某这儿赏光了。这一次是托了哪位姑姑的请，捎花样子回去？”
“今时可不同以往。皇上新设了内膳房，这位宋喜姑姑正是膳房总管。我此次过来，便是陪着她挑选衣裳。”
掌柜听闻此言，更加不敢怠慢，唤自家娘子服侍宋喜前去试衣，自己则引迷迭另至一处雅间，奉茶招待。
伍娘子是个热情善谈的妙人。如今京城里流行的款型花样，她皆与宋喜逐一讲了。
待宋喜选中几件衣裙，伍娘子又从隔壁家的首饰铺子，挑来了几支簪钗赠她。
“宫里的首饰毕竟皆有款识，虽说做工考究，样式却不比咱们民间的灵俏可爱。向来贵人们在外代买东西，图的也就是个新鲜。细节处免不了些许粗糙，典膳你莫要见怪。”
宋喜摇头，甜笑着谢过了伍娘子。
伍娘子家中幺妹便是宋喜的这般年岁。这番见宋喜随和乖巧，她更是有心与她亲近。
“典膳不如就换上那身樱红底的袄裙，出去时也好教迷迭瞧瞧！正巧宫外正时兴的发髻，我教你梳个几种，好把这珠花簪子也一并插上。”
宋喜推却不过，只好任伍娘子打了水来，将她脸上沾着的那点灰垢，仔仔细细皆擦了干净。
换上这淡淡樱红的撒花裙，瑞雪绸缎搭樱红滚边的短袄，发中又插了攒樱桃珠玉的银簪，不待宋喜去镜前自照，伍娘子就已忍不住赞叹起来。
“我就知道，典膳你这般打扮，准会漂亮得很。不是我过分挑剔，就说原本那牙色宫装，最不托衬脸色。你这脸儿本就白软细嫩，多少人都求不来呢，加上这樱桃色作点缀，可显得秀气极了！”
替宋喜拎上包好了的衣裙，伍娘子拉着她同出房间，急急去寻伍掌柜与迷迭。
皆因着伍娘子，宋喜虽未施半点粉黛，却已然秀色自成。乍见了她这番甜美模样，就连迷迭亦瞠圆了眼，啧啧称奇。
从伍家铺子里出来，在琉璃厂旁边下了馆子，宋喜又随着迷迭，到菜市街挑买食材。及至二人向皇城折返，一路上，迷迭仍止不住侧目望她。
“都说六局内的姑娘，尚食排在最末。我看啊，他们是没认真开眼瞧过。姑姑有这般容貌，就是想进那位爷的六院，都不算是难事。放在早些时候，若我那些尚膳监的兄弟见了姑姑，还不得一个个争着进南膳房当差？”
“若是你再贫嘴，我这脸虽说未搽胭脂，却也要红透了。”
回他一句，宋喜快走了几步，先入皇城，不肯再理睬他。
迷迭忙跟上她，眼睛却依旧瞧着她的背影，仍不移开。
待走到养心殿的地界，宋喜刚一进内膳房的院门，登时吓得立在了原地。
本来，迷迭面上丝毫表情也无。
于宋喜身后急忙收住脚步，他不明所以朝院中一望，便换上副笑脸，行了个礼。
“皇上您怎么来这儿了？”
温恒此时，亦是愣住未言，只盯着宋喜的脸，好生端详。
一旁显然是换了干净衣服，精心装扮过的媚好，尽态极妍。
她先将话抢了去，开口时音色娇柔。
“李宰辅来看望敏娘娘，皇上也一同在毓庆宫用了午膳。而后恰因顺路，便过来看看咱们。皇上，您说对么？”
温恒倒未吃媚好这一套。
他回过神，挪开了眼，未再瞧着宋喜，却是向她笑道:“你头一次出宫采买，朕自然想来看看，你都买回些什么东西。谁知竟这么久，实在教朕好等。”
原来不是看看“咱们”，是唯独来看宋喜。
媚好眼见着瞒她不住，幽幽怨怨地别过头去，如患难姐妹般望向百灵。
宋喜将手中食材呈给温恒，细讲了今晚将做哪些菜品。温恒却听得心不在焉，只在最后抬手，竟摸上宋喜的头。
“不枉朕一番久等。这簪子，买得甚妙。”
经此一次，宋喜真是被他吓出个好歹。出宫采买之事，她再也提不起多少劲头。
无奈食材仍需照买，夜宵也照旧要做。迷迭见了她始终闷闷不乐，想出个法子逗她。
“姑姑成天研究南膳房送过来的膳单，想必咱们这儿每夜做什么菜，实则亦有些定数。”
宋喜点了点头，仍埋首在膳单里，琢磨着夜宵该做什么好。
南膳房御食的膳单，素来由冯御厨拟定，再由尚膳监专人传抄递送，分别至尚食局与内膳房中。宋喜按先时送过来的单子，又考虑进诸多避忌，方拟定当日的夜宵内容。
迷迭朝宋喜淡淡一笑，神秘说道:“奴才做采买这许多年，除了领南面御茶膳房的吩咐，去宫外购置东西，还曾专司过敏贵妃小膳房的采买事情。”
敏贵妃那里的小膳房，同南膳房算是两种运作。除了菜品仍要报送去尚食局，基本便是女萝依主子心意，只做敏贵妃想吃的东西。
不过若想入敏贵妃的小膳房，亦要从宫人里优中选优。迷迭只是个尚膳监的末等监工，缘何曾听命于小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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