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重逢

镜月默然站立片刻，忽然冷笑一声道：“自从阿冰死后，还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他让你来我这里，不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目光在狼天棋身上转了转道：“你该去哪里去哪里吧，我这月亮山可不敢留你。”说完竟不再理会狼天棋，转身迈步行去。

        狼天棋愕然站立，原本以为爷爷管她叫师母，她听到爷爷受了重伤定会焦急忧虑，不料她竟是这种反应，一时呆住不知如何是好，过了片刻才想起云鹤上人交给他的玉笛“润心”，急忙从怀里掏出来，拔足向镜月追去。

        镜月四处散心，倒未走远，听见身后脚步声起，皱起眉头，心里忽然烦躁起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狼天棋此时已追到她身后，见她停步转身便也急忙停下脚步，见她脸色阴沉的吓人，不由得心中一颤，举起玉笛小声道：“这是爷爷让我交给你的。”

        镜月手臂微抬，正要狠狠教训一下这纠缠不清的混小子，瞥眼间看见了他手中玉笛，全身一震，竟有些失神。

        她走过去将玉笛拿在手中，手指在笛子上轻轻划过，玉笛忽然泛起了淡淡青光，照在她脸上。

        镜月心中慢慢平静下来，嘴角忽然浮起一丝淡淡温情，似恍惚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这般伫立了多久，她忽然喃喃自语道：“这‘润心’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一直将它当做定情信物，我以为你会一直带在身边，却为何又传给了他？是了，你很看重这个弟子对不对？那他有求于我，若我不管，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是不是？”她语声温柔，似在和什么人软语轻谈。

        狼天棋心下愕然，呆呆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何忽然变成这样，正出神时，却见她脸上神情又起了变化，原本微笑的脸变得有些痛苦伤心，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忽然一把将玉笛掷出很远，喊道：“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都不来找我，如今人都死了，我还要这笛子何用？”

        狼天棋吃了一惊，站在一旁不敢动弹，终究念着这玉笛是云鹤上人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小心走过去拾起，拿在手中。

        镜月脸色看去憔悴了许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过了许久，镜月长长出了口气，脸上已恢复了先前的冷淡，又呆立片刻，转身往回走去。

        狼天棋心下踌躇，不知该不该跟去，却听镜月冷冷道：“怎么？又不想上山了么？”狼天棋呆了一呆，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山上，镜月当先走入竹林，狼天棋默默跟随在后，想起当日和云鹤上人一起来此的情景，心中不觉有些难过。

        没过多久，两人便一前一后到了竹林深处的空地上。狼天棋四下看了看，这里和一年前来时一样，几乎没有变化，几间竹屋依旧悄然矗立在那里。

        正看得有些出神，忽见一个女孩从另一侧竹林中走了出来，一手提了一个木桶，桶里装满了清水。这女孩穿了件淡黄长裙，圆圆的脸蛋，长了一双大眼，眼光转动时带了些灵动，正是哑儿。她看到了镜月身后的狼天棋，忍不住“呀”了一声，登时呆在了那里。

        狼天棋这一年来虽然个头高了些，但模样没有多大变化，是以哑儿一眼便认了出来。她从记事时起，身边便只有镜月一人，狼天棋是除镜月以外她接触的唯一一人。上次狼天棋来时，两人相处十分融洽，是以虽只短短不到半日时间，狼天棋的声音容貌却已深印在哑儿心中。

        山居本就寂寞，镜月又性情冷淡，有时一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因此这一年闲暇时，哑儿时时想起狼天棋，只盼他能再来，哪怕与自己说上一阵子话。她时常站在竹林边上望着外面呆，希望有一天那个有些害羞又有些倔强的男孩忽然出现，但最后总是失望，甚至有几次出神站的久了，被镜月好一顿臭骂，慢慢也就淡了希望，只是偶尔想起狼天棋音容笑貌，脸上便浮起一丝淡淡微笑，不知她自己有没有觉。

        此时忽然见到狼天棋，自然大出意料之外，一时呆在那里，竟连手中提着木桶也忘记了。镜月向她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便进竹屋去了。

        听见声音，哑儿回过神来，却一时不知做何反应，仍旧提了两桶水站在那里，脸上带了微笑看着狼天棋。

        狼天棋走上前去道：“哑儿，你还好吧？”哑儿点了点头。狼天棋接过她手中木桶道：“我来帮你。”哑儿也没拒绝，引着他将水倒在一个缸里。

        狼天棋放下木桶笑道：“哑儿，你长高了呢。”哑儿只是笑，做了几个手势，见狼天棋茫然不懂，蹲下身在地上写道：“你也长高了。”忽然想起什么，又写道：“你爷爷呢？”

        狼天棋心下黯然，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哑儿看他难过，有些不知所措，过了片刻在地上写道：“他一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狼天棋点头道：“恩，爷爷是个好人，一定不会有事。”

        过了片刻，哑儿见他心情好了些，写道：“你这次还走吗？”

        狼天棋道：“不走了，爷爷说他养好伤后来这里接我，那时才走。”哑儿点了点头，脸上挂起笑容。

        两人一说一写，问起别来境况，哑儿从记事起便已在这月亮山上，长这么大从未下山一次，这一年自然也是呆在山上，山居简单平淡，无话可说，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狼天棋说话，偶尔也会问上一句。

        狼天棋说起黑山二鬼，讲到惊险处，哑儿手掌握成两个小小拳头，似乎自己身临其境一般，听狼天棋说起小和尚好酒，又忍不住掩嘴轻笑。其中狼天棋讲到黑山二鬼拿刀割伤自己一节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天眷救命之事隐去，只含糊带过。

        两人“相谈”正欢，忽听镜月在屋里叫道：“哑儿。”只叫了一声，哑儿便急忙站起身，收起脸上笑容向屋中跑去。

        狼天棋见哑儿如此反应，想到：“这镜月大师对哑儿一定不好，否则哑儿怎会如此怕她。”想着心里不禁有些气愤，又想：“以后我住在这里，不知她又会怎样对我。”正胡思乱想间，哑儿已从屋里出来，看到他脸上又带上笑容，走到他身前，拉起他手向旁边一间竹屋走去。

        来到屋前，哑儿做了几个手势，狼天棋道：“她让我住在这间房里？”哑儿点了点头。狼天棋见这间竹屋门扉紧闭，上前推开，登时带起了许多灰尘，走进去看了看，只见屋中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上面都是铺了厚厚一层尘土，问道：“这里多久没住过人了？”

        哑儿跟在他身后，看见屋里情况皱了皱眉，在桌上灰尘里写道：“这里从未有人住过。”狼天棋正想再问，哑儿已走了出去，不多时拿来一块抹布，将一把木椅擦干净了让狼天棋坐下，又去擦那张木桌。狼天棋站起身道：“我来吧。”哑儿又将他推回木椅，在桌上写道：“我来，这些平时都是做惯了的，一会就好。”狼天棋拗不过她，只好在木椅上坐了。

        哑儿将桌椅木床擦拭的一尘不染，又将地上打扫干净，不知出去从哪里找来一床被褥，仔细在床上铺平，最后伸手在上面按了按。狼天棋看着她动作，忽然想起在那灵秀山下一间小破庙里，也曾有位干瘦老人为自己铺平被褥，也曾这般用手在上面按了按，恍惚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圈竟自微微红了。

        哑儿收拾完走到狼天棋身边，见他红着眼睛怔怔出神，不知生了什么事，伸手摇了摇他胳膊。狼天棋回过神来，见哑儿脸上有些忧急神色，心中感动，笑了笑道：“谢谢你，哑儿。”哑儿向他脸上看了片刻，仍是有些不放心，做了几个手势。狼天棋知道她在问自己怎么了，说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哑儿又向他看了片刻，见他脸色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出去取了套茶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狼天棋正觉口渴，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道：“这屋子怎么一直空着？”哑儿想了想，用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道：“我也不知道，从我记事起这屋子便一直空着。”

        狼天棋心中疑惑：“这屋里木床桌椅都有，明明是要住人的，却怎么又没人住？既没人住又何必费事搭这样一间竹屋？”却见哑儿又写道：“我时常看见师父站在这竹屋前呆，有时一站便是一日，有几次听见她自言自语说：‘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不来找我？你怎么不来找我？既然你这般无心，那你就自己上路吧，我又何必随你去……’她每次这般站立呆后，脾气都会变得很坏，我很害怕。”写完似乎想起当时情景，肩膀微微抖，脸上忽然变得惊惶不安。

        狼天棋握住她手，却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心想：“不知她等的是谁？是了，她在山下说‘为何传给了他’，又说‘你很看重这个弟子’，这玉笛是爷爷的，那么她等的人必定是爷爷的师父，对，爷爷又把她叫做师母，她一定是在等爷爷的师父。”又想：“不知爷爷的师父是谁，她既然这么想他，为何不自己下山去找？为何非呆在山上等他找来？”想了一阵茫然无解，最后只好归因于镜月“疯疯癫癫，行事怪异”。

        过了这一阵哑儿心情已好了起来，他们孩童心性，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不再纠缠此事，转过了话题，又一说一写聊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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