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六章 心知肚明

实际上，他虽然隐匿了身份接近昌平君的族人，却并未打着沅茝殿的旗号，所谓宫中之人来自沅茝殿，不过是他教给刺客首领的一个说辞罢了。

        对于刺客而言，若是不能亲手除掉李倚，那么将这摊祸水引到李倚身上亦能解恨。刺客自然而然地听信了赵篙的话，只是他不知道，这句如同复仇利刃一般的话，其实也会要了他自己的命。

        赵篙已经猜到，一旦事发，不出意外会由郎中令来审问。若是刺客首领落在孟亦手里，凭着他与李倚的交情，必不会坐视李倚受诬。如此一来，便可借孟亦之手除掉唯一与自己有过来往的证人。

        无法直接污蔑李倚不免遗憾，然而相较之下，如何确保自己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事。

        当然，若是孟亦没有选择替李倚隐瞒，那么这件事就更加简单。李漼对孟亦与李倚的关系心知肚明，绝不会将案子交由他去审。赵篙已经想好了说辞，有十足的把握获得这个案子的审理权。

        然而，赵篙却低估了李漼的忍耐力。他确实怒气冲天、如狂风席卷，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决定将会影响朝局的走向。

        李漼明显不想将李倚拖进这滩浑水。

        赵篙看得清楚，虽然他很想给李倚罗织一些罪证，然而面对李漼这样精明的君主，他不敢轻易出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仅伤不到李倚，更会将自己的前途彻底葬送。

        况且，赵篙明白，李漼并不完全信任他，否则就不会让孟亦来看管案犯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篙不敢节外生机，谨慎地处理着与案件相关的事务，并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与刺客勾结的证据。随后，便迅速结了案。

        自己辛辛苦苦策划多年，结果又是这样付诸东流。赵篙越想越气，继而对李倚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人心很是奇怪。若是细究起来，李倚与赵篙之间并无什么难解的恩怨，甚至在李倚幼年时，赵篙还曾短暂地做过他的师父。或许是因为自卑，或许是因为自负，在众星捧月一般的李倚面前，赵篙总觉得自己像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找不到任何立足之地。

        他如坐针毡、极尽小心，当心中的恐慌和不甘积压难平，恨意便如荒草疯长，继而吞噬掉他心中仅剩的理性。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李倚就这样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至于蒙恬、孟亦、林景，他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一定要将这些不可一世的人踩在脚下。

        扭曲的恨意促使他一次又一次设下圈套，但有李漼在，他的计谋从未成功过。失败刺激着他的神经，也慢慢磨平着他的耐心。

        赵篙怅然若失地出了政事殿。他抬头望天，竟是晴空万里。期待中的暴风雨毫无迹象。

        下了台阶，他刚准备去廷尉府找李斯，忽然听见一声呼唤。

        “皇子？你怎么来了？”见李佶气喘吁吁，赵篙将他拉到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你先回去，臣忙完手中的事会亲自去兴乐殿向你解释。”

        李佶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尖掐进肌肤里，钻心地疼：“我只问你一件事，是你泄的密吗？”

        话音一出，赵篙寒了脸：“皇子在想什么？！这里人多眼杂，回去再说。”

        李佶不肯松手，执拗地瞪着他。

        赵篙无计可施，重重叹了口气：“不是。”

        “真的？”

        “臣何时骗过皇子？”

        李佶将信将疑，犹豫着松开手：“好，那我在兴乐殿等你。”

        父皇那日在政事殿说起出巡之事，我也在场，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向任何人说。我信得过你，才和你发了一顿牢骚，埋怨父皇不带我去。

        听到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惊慌失措，魂都吓没了！这几日你又一直没入宫，我实在寝食难安，就怕什么时候父皇突然派人来捉我去问话……”

        听他滔滔不绝诉苦，赵篙笑了笑：“皇子信任臣，臣怎敢辜负？臣守口如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前些日子没入宫，是因为一直忙着替陛下查案。今日终于结案，臣已经将卷宗移交给廷尉府了。”

        李佶长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连连点头：“都结案了？那就好，那就好。父皇没找我，就说明和我无关。”

        “本来就和您无关。”赵篙宽慰他，“泄露消息的是御前的一名内卫，可惜孟亦去得晚了，那人畏罪自尽了。昌平君的族人心怀不满，重金收买了这名内卫来打探陛下行踪，伺机伏杀。这一切都是他们那群人做的。”

        “昌平君？！”李佶难以置信，想了片刻狠狠唾了一口，“父皇就不该心软，不该留着这些余孽！要我说，统统除了、一劳永逸！”

        赵篙不置可否，眼神颇为玩味：“臣也这么想，不过，陛下始终记着与楚夫人的约定，所以……”

        李佶眉头一皱：“说来说去，父皇还不是顾念李倚？对了，既然这次与昌平君有关，那……？”

        李佶欲言又止，赵篙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陛下在，是不是与李倚皇子有关，还不是在于他一句话？”

        李佶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父皇有心袒护他？父皇疯了吗？！若是他真生了异心，父皇留他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

        说完，他又轻轻嘶了一声，将自己的想法推翻：“不对，李倚向来敬爱父皇，他不是这种人，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赵篙拽着他的手，示意他噤声：“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李倚皇子与此事有关，可皇子你想想，眼下他声威正盛，身边聚集了多少仰慕他的人？鱼龙混杂，难免不会有人想浑水摸鱼……毕竟那夜一场混战，活口所剩无几，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臣想查却无迹可寻。”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李倚哥哥身边的人所为？”李佶咕噜噜转着眼珠，“嗯，一旦父皇有不测，继位的就是李倚。那他身边的人自然受益匪浅，这倒是有些可能。既然如此，父皇为何不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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