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出府下殡
第87章出府下殡
兰绍打太子府上回来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近日里风雪连连，常有阴霾，到这会儿头顶是一片迷蒙。
胭脂已经将府院门口的灯笼点着了，素白的面透出来的光更亮一些，在地面上落下一个层层晕染的圈儿。
人才将将踏上那阶子，忽然有个身影从门背后蹿了出来。兰绍抬手正要防备，却见那人身着的是飞鱼服。
“大人！”
等人凑近了，兰绍定睛一瞧，正是那会儿自己派出去打探之横的那个人。
“怎么样，可有发生什么？”
那人先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个东西来递上来，是一颗红珠子，兰绍尚且还能够认得出来，正是云儿早上出门时候衣裳外头挂着的那串。
那人接着回话道：“照大人吩咐属下一直往西走，最后在城边上发现了一顶轿子，轿子里已经空了，外头散着一串珠子，属下便带回来了一颗，这上面，本还是有血的。”
血？那说明有人收受了伤。
“可有打斗痕迹，周边探查过没有，有没有尸体之类？”
兰绍持着那珠子凝神忘了一会儿，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有些迫切。
可面前的人却冲他摇了摇头：“没有尸体，不过周边的枯草和树干有刀剑痕迹。”
照这道理来说，轿子都扔在那了，必然是有人动手才对。如果云儿做了准备想要伏击之横的话，要么之横杀了人逃脱，要么之横被杀。可不管怎么说，谁都没有还要在动手之后处理掉尸体的必要，这便叫这事情蹊跷了起来。
“让你去的那地方你可去了？”兰绍继续问。
“去了，门是锁着的，属下翻进去瞧了，屋子里头空荡荡的，不像是今日要成亲的。”
那人说完话，兰绍的脸色不大好。它摆摆头示意那人退下，然后疾步跨进了府门。
西厢房中，他推门而入，身前的帘子还未揭开来只伸了个脑袋进来，动作却忽然间僵住。只见屋中烛火明亮，桌案上摆着几道卖相不大好的菜，胭脂一手撑着脑袋正闭着眼睛小憩。
昨夜她休息不好，今日又累了一天，恐怕早就扛不住了。
兰绍动作忽然变得很轻，蹑手蹑脚的，跨步进屋中去，感觉屋中温度不够，才瞧见炉中的炭火已经燃尽了，忙添了些，又从柜中扯出一张大氅来给她盖上。
做完这些，他屈身坐在胭脂身边上，缓缓歪着脑袋学着她的动作与她面目相对着。
这张脸他已经看了那么久，从最一开始街头的匆匆一瞥，到后来他总算是攀上了一个高位，意图接近于她，再到他用了计策，叫她下定决心嫁与自己。岁月流转，这些年来能够记住的事情不多，记得住的全都是和她相关的。
他面目往前凑着，轻轻在胭脂脸颊上一吻，许是衣裳上的绒毛惹着了她，她忽然间便将眼睛睁了开来。
“你回来了。”
兰绍见了动静忙将身子退了回去，胭脂睡眼惺忪，似乎还有些不大清楚，问完话之后猛烈的地晃了晃脑袋。
“菜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胭脂起身去端桌上的碟子，兰绍却忙拦着她：“不用不用，就这样吃吧，挺好的。”
兰绍知道她并不会下厨的，她能够为了自己做出来，兰绍都已经有些热泪盈眶了。
只是他碰触到胭脂手的时候，胭脂却倒吸一口冷气将已经拿起的碟子重重撂下了，忙掰着手指搁在眼前看着。
“啊，你受伤了？”
兰绍眉头紧皱，一把将她的手扯了过来，入目便是一道长长的伤痕，方才已经结了痂，这会儿又绽裂开来淌着血。
他忙起身拽着胭脂往边上木柜走过去，十分迅速将里头的药箱子拿出来，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着：“你不会做的话大可不必做，这种事情留着给我就好了。再说了，你受伤了怎么也不管不顾，这么长的伤口最起码找个东西包扎一下才对。”
胭脂一直愣愣地立着，目光未曾从兰绍身上挪开过，见他一副十分紧张的神色，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兰绍上好药帮她细心包扎完毕后扬起脑袋来看她，那一瞬间瞧见她眼眶又红又湿，而后她便忙将手抽了回去默然转身。
他知道，胭脂当初既然能够说出放下父仇跟他归隐这样的话，在她的心里，恐是将自己当作了依靠。他也口口声声说要护着胭脂，可他拼尽了全力，却也让他们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胭脂，招远他......”这个时候看上去是个解释的好时机，可他刚一开口就被胭脂给打断了。
“够了，不必说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他瞧见胭脂背身抹了抹眼泪，说话有些哽咽，却快步迈进里屋去将那张横在他们中间的布帘子扯上了。
柳招远停放的七日之礼转眼便过了，那几日，兰绍三顿饭都十分细心地做着，更不敢叫胭脂做一丁半点的事情，连着棺木灵堂之类，甚至是香火也都十分地上心。这期间，他并未到镇抚司去过，但却还是听到消息，之横他依旧出现在镇抚司里，且看着那样子竟是连一丝的伤痕也都没有。
其实他有些害怕，当日他招之横来做这活计的时候，他就生怕之横因为柳招远的事情不敢前来，可他却偏偏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当下他还以为之横也笃然自己不敢动他，可眼下看起来，却又好像是他早有准备一样。
而胭脂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情，她称身上不舒畅，到城中药铺子走了一遭，留下了不少的银钱，委托那掌柜的帮她送了一封信给金缨，叫他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第七日晌午一过，兰绍请来的鼓乐班子便到了，胭脂和兰绍为柳招远披麻戴孝哭了一场，上了一炷香之后便安排人起棺出门。
如今的金陵城已经不似往日萧条，经了这些日子的缓和，到城门口去这一路上，长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冻得蜷缩着身子打着哆嗦，即便如此也要凑在跟前看着热闹。
鼓乐哀鸣，唢呐声尤为深重，胭脂面无表情跟在棺材边上走着，道儿两边声音嘈杂地议论着，她听不大清楚，不过却能看见众人瞧着兰绍的目光有些不大对劲。
如今这城中哪个不知道，柳招远就是死在兰绍手里头的，如今他在这儿披麻戴孝装好人的着实叫人怨忿，若非是他位高权重，又心狠手辣，怕是这会儿长街上都有朝他身上丢烂菜叶子臭鸡蛋的。
张氏虽说已经疯癫，但这到底是她亲儿子下殡，于是兰绍将她从东屋里放了出来，此刻就搂在怀里，尽量地压制着她的动作。她那副傻傻的模样一直在说：“等我儿子回来，等我儿子回来收拾你。”
只是鼓乐声太大了，将她声音给遮盖了下去。
此刻眼下的境况，配上震耳欲聋的音调子，眼眶里头禁不住湿润了起来，到今日脑袋里头才忽然间猛地闪现出所有关于柳招远的画面。
那日在凤阳阁，她推开窗户喊柳招远，柳招远回过头来看她，夜色不甚明亮，楼前的灯笼火光耀着他那张脸，有一股难言的魅力。
后来，他告诉她兰绍为她做的所有事情，他劝自己好好珍惜兰绍，说他从未见过兰绍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
再到后来，他为了缓和自己和兰绍的关系，暗中安排他们去给张氏敬茶。
这些事情想来，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为了兰绍，可他却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临了了，竟是他身边至亲的两个人要了他这一条性命。
胭脂行在这一边，兰绍行在那一边，她透过杠夫与棺材边缘的缝隙看过去，兰绍手中持着一个酒袋子，面色是这些日子里来从未见过的凝重，一口一口仰头灌下去，脸颊被冻得通红，双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风，瞧上模样竟有些虚弱，泪滴子不住地向下流着，却依然尽量压制唇角的颤动。
恍惚之间，胭脂觉得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兰绍。并且她方才发现，这一切的错事，便是打着她嫁给兰绍的那一刻开始的。那个时候，她觉得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动心了，可到头来，却又寻不到当初究竟为何动了心。
坟圈子在西城门口出去不远的地界上，那地界儿不大，远远就能瞧见一片树干子。一行队伍敲敲打打到地方的时候，后头浩浩荡荡的队伍跟着，前头音调子一落，她迈步走向兰绍，却发现酒气喷鼻十分浓重，而且兰绍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已经有些醉了。
“喝酒做什么，这会儿知道难受的话，有些事情何必去做呢？”
胭脂满脸的厌弃，将他手中的酒袋子一把夺了过来，兰绍失力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树干子忽然间大笑起来。
“难受，我不难受。我为什么要难受，你知不知他说他当年救我是为了什么，他救我，是为了钱，为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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