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撑不过这个月

第92章撑不过这个月

        嘱咐了许令将云儿带离金陵城，胭脂再一次回到了凤阳阁中。

        之前离开时候九王爷送来的东西已经被全部布置妥当，她一推开门，里头甚至还有专人看守者，见到胭脂的时候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胭脂先去后院为明叔上了香，然后合上门上楼去，随着她一同从王府回来的人一直跟到了她的房门口才罢休，就那样立在门外头守着，胭脂明白那是徐飞长派来看着自己的人，一面是怕是自寻短见，第二许是也怕兰绍回来同她联系，这叫胭脂更加笃定兰绍还活着。

        如今既然兰绍没死，柳招远也不是兰绍杀的，那么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几日前她在凤阳阁的时候。她也不会和兰绍在一起，更不会和徐飞长在一起，等兰绍回来了给自己一封休书，剩下的日子，她一个凑合着勉勉强强平平淡淡的过了便是，已经实在不想跟什么权利争斗人命扯上关系了。

        她在屋中休息了一日后，从阁楼上将她的琴盒翻了出来，打算敞开门来寻人登台子继续唱起来。

        挂上一串鞭炮点上，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前些日子本是年关应该高高兴兴的，但人人都躲在家中甚至出城去避难，这会儿像是长久的平静之后的爆发，凤阳阁门口前前后后簇拥着，台上头调儿一响，挤不进门槛的也都立在外头使劲踮着脚往里瞧着。

        伶儿一曲唱毕，底下掌声雷动，胭脂按琴停下音儿，抬眸子朝底下看了一眼，见众人皆高呼喝彩，她自己却实在意兴阑珊。

        不知怎么的，胭脂觉得这热闹与她自己格格不入。

        可等着视线重新低下去以后，她却又忽然间觉得有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具在眼前划过。

        骤然重新抬起头来，她一眼便在人群里寻到了那张脸。

        那是金缨。

        胭脂忙揉揉眼睛，虽然已经猜到了兰绍许是尚存于世，但看到金缨的时候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金缨就那么站在人群里，用另半边没有遮住的面目示意九王爷的人在盯着她，见胭脂已经了然之后，复又指了指阁楼上她的房间。

        如今这楼中挤满了人，要盯着胭脂本已经不容易，那些人的目光根本不会注意周遭。加上乱哄哄的场面，这叫金缨几乎能够十分容易地便上了阁楼去。

        胭脂将头继续低下去认真抚琴，表示自己懂了他的意思，金缨开始从人群里往前缓步挤着，到楼梯边上时候扫了一眼后头立着的几个带刀的守卫，曲着身子两三步便上了阁楼去。

        胭脂屋里有一壶早上将将沏好的茶，在他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底下的响动这才渐渐落了下来，继而能听见一个女声在说着什么，紧接着楼梯上便是嗒嗒的脚步声。

        金缨十分警惕，将身往门口一藏，片刻后吱扭一声响，他定睛一瞧，进门来的正是胭脂。

        “他本想出手，动作到一半时候僵住，这吓了胭脂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胭脂抚胸往后退了一步，连喊叫都不敢大声。

        “没办法，这种日子过惯了，改不过来了，不过还是多防备一些的好。”

        身后头就是跟上来的人影，她忙将金缨拽着往里屋走去。两个人在床榻边上坐下来，胭脂第一句便问着：“怎么样，兰绍他没事吧？”

        她眼神迫切，往前一凑，不过那么近瞧着那张面具到底有些害怕，身子又重新往后回了回，金缨脸色一直板着没变，听她问话才张口，还沉默了有片刻：“他被人砍了三刀，流了很多的血。我奋力逃过了那些人的追捕，将他带回了城郊里那片竹林。不过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银子，他眼下虽说还没有生命危险，可若是不及时医治........撑不过这个月的。”

        他前面说的话叫胭脂欣喜，不过那欣喜的神色随着后来的话语渐渐改变，到最后她瞪着眼睛有些犯愣。

        之前她一直都只想着兰绍的生和死，却没想过，兰绍是死里逃生，如今竟是个奄奄一息的状态。

        “要多少钱，我这儿有，要是不够，我去问九王爷要，你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不能让他死，我做的这些错事都是为了你做的，你一定要把兰绍给我救活。”

        她一张开口，渐渐地情绪就有些崩溃。到后面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大声呜咽起来。那动静传出去许是叫外头的人听见了，那人轻轻叩门：“姑娘可有事？”

        胭脂吓得身子一颤，摆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忙起身从边上的妆匣里头翻出来一袋银子塞进金缨的手里。

        时间紧迫，她扯着金缨到窗扇边上，十分防备地从里面推开窗扇子往底下一望。街道上监视着自己的那些人，这会儿似乎都已经挤进了凤阳阁大堂里头去了，长街上行人也少，空空荡荡的。

        “快，你赶紧走，不够的话，我改日再送来，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你去太子府找四阿哥，他会帮忙的。记住，一定要救活兰绍。”

        她说这话时候金缨都已经攀上了窗口，言毕，只听一声衣袍呼啦作响，视线跟着往下一瞧，见金缨倒地时候顺势翻了个滚便站起身来，往边上的窄巷子里蹿了进去。

        也就是在那一瞬，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来，胭脂忙佯装趴在窗口上哭着。两个人拔刀走进来左右张望着，一个忙过来扶胭脂。

        “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人来过？”

        胭脂不说话，泪眼婆娑，入戏倒快，一会儿功夫脸都哭花了，只快速地摆着脑袋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人来过，你们出去，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兰绍遭了截杀一事很快便传遍了金陵城，更别说这九王爷身边的人了，门里头的两个人自然明白胭脂这莫名其妙的难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了刀退身走出去将门给阖上了。

        胭脂继续出了几声，又回身去瞧窗外面，金缨已经没了踪影，外头十分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坐立不安，她将自己值钱一些的首饰全都典当了，加上这几日来戏台子上打赏的茶水钱，足足凑了有一百多两。可银子有了着落，金缨一直没有消息。

        最后胭脂实在有些耐不住，派人去太子府走了一趟，本是想要知道金缨究竟有没有去寻过四阿哥。，可那人回来时候要的事情没有打探到，倒是听说了一件关于九王爷的事情。

        他说九王爷企图诬陷四阿哥谋反，实则是自己图谋不轨，皇帝大怒，罚他一年俸禄，这朝中众臣的风向纷纷倒向了四阿哥，还有谣传说，皇帝下了密旨，想要取九王爷的命。

        胭脂这才想到了那日，她到王府中找徐飞长讨要说法时候徐飞长那满含着泪珠子的双眼，以及当下屋中十分凌乱的境况。

        原来那个时候，他是为了这个事情才彻夜醉酒的。

        彼时她正坐在堂中的火炉边上烤手，那人与她耳语毕了，她目光瞧了一眼守在门边上的几个人，突然间计上心头。

        “唉，你们过来一下，我有个事情要说。”

        素绒的长襟子里头，她将手全部伸出来，脸上是久违的笑意，见对面两个人狐疑地互相瞧了一眼，然后朝这边迈步。

        “姑娘有何吩咐？”

        那些日子里头心思都在兰绍身上，倒是不曾正眼瞧过这些个九王爷的人，此刻打眼扫过，竟觉得这白净的模样倒是和兰绍如初一辙，只是终究比这些人眼里有的，只有无尽的杀气与冷漠，不上兰绍的那股韵味，。

        “你们去回禀了你家王爷，说明日十五灯会，我邀他一起赏灯，请他早些到凤阳阁来。”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丝笑意，令人难以置信。

        “姑娘邀我家王爷？”

        其中一个人有些惊诧，像是将如今她和九王爷之前的关系摸得一清二楚。

        胭脂将手又往袖口里藏了藏，端起炉子边上搁着的一个茶碗喝了一口，目光一抬：“怎么？有赏钱的事你们也不肯干么？难不成天生来就喜欢站在门口吃苦受冻？”

        两个人倒是没有旁的话可以讲，按理说主子的事情本就不应该过问，被胭脂这样一说，更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边上另外一个倒是颇为机灵，忙躬身行礼：“是，姑娘，话一定带到。”

        说完他扯着边上的人忙往外头走去。

        胭脂笑着目送，见帘子被放下来时候忽然间撇了撇嘴角。

        她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害怕，她害怕兰绍终究还是没有挺过来咽了气去，自己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她还害怕，如果兰绍真的死了，自己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能够过得下去。

        她抬眼望一望这凤阳阁，如今明叔，云儿，柳招远，九王爷，金缨，还有兰绍，那些曾经给过她一丝温暖的人，如今都已经不能陪在她身边了，这样的世道，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呢，一个人怀着满腔的愧疚，又该怎么样活下去呢。

        这些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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