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过府一叙
第102章过府一叙
那一夜短暂的亲昵，换来的是之后更长的，更加冷淡的光景。
胭脂装失忆与兰绍刻意保持距离，兰绍也不傻，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只得哑口陪衬着。
日子过了有几日，平静得叫人心上忍不住多了些害怕，于是她旁敲侧击探了探兰绍的口风，想知道兰绍会不会将金缨提拔上来。
哪知道话出了口去，兰绍却以为她想要如此做，为了搏她一笑，很快便就将这事情办妥当了。
某日外头传来了张氏的下落，兰绍清早打马便奔了城外头去打探消息，晌午的时候金缨他到兰府来了一趟。
近些日子过得尤为寂静，连个说话的人也都没有。百无聊赖，胭脂便有端起了针线笼子忙活了起来，彼时一件坎肩刚咬了线头，门忽然被从外头掀了开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余光瞧见身影熟悉，可话说到一半抬头，对上那张骇人的面目，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又改口到：“你怎么来了？”
此刻入眼，是锦衣卫的官服官帽，腰间配的更不是寻常的兵刃，正是北司少有的，皇帝钦赐的绣春刀。
兰绍对他的信赖，可见一斑。
晚上雨停了，来时候鞋底沾了污泥，金缨这会儿立在门外头迟迟不敢往屋里迈步子，只回话道：“今日去镇抚司衙门报到了，领了官服和些银前，听说兰大人不在，特意来谢谢姑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说话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也变得与她疏远起来，像是真真初识一般。
“你如愿以偿了，有付出你自己的代价，所以用不着来谢我。”
胭脂板着脸，将那坎肩举在手里比划着。他这谢叫胭脂不好受，谢她什么，谢她险些要了兰绍的命么？
这样子一说，好像是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向了自己，可明明是为了他的事情啊。
金缨与胭脂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她话里何意，旁的话也没什么可说的，如今能做的不过是就是答应了她的那一桩事情，见风从他扒开的门缝灌进去叫胭脂打了个哆嗦，忙将帘子撩了下来，隔着那并不能视物的帘子说着：“姑娘放心，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没有什么用处。既然姑娘做完了答应金缨要做的，那么金缨也该旅履行诺言了。”
“你还要杀人！”
胭脂几乎在他尾音即将落下的一刹那忽然提了音调，将那坎肩往低一落，不想却瞧不了金缨的脸，于是忙掀帘子走了出去。
人在屋里头被炭火烤的脸上发烫，一出来冷风一吹像是都要呲呲冒气了一般。两个人相隔咫尺，胭脂声音才小了下来。
“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你还要杀人，万一你也出了事。你可别指望我会去救你。”
她一双眼皮瞪到底儿，似乎已经忘了，金缨那是要为她报仇。
“那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你之前豁上了命要杀的人。”
金缨有些不可思议地提醒她，语速徐缓。她不报仇也就罢了，如今有人为她报仇，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我之前是要杀他。可我答应帮你时候，并非为了你能帮我报仇，你知不知道。我想你能好好过日子，和容姑娘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为了我去送命。”
“你大可不必管我，凭我的身手怎么自保是我的事情。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想必现在的你比我要清楚的多。我赌一把，如果我赌输了那也是我的事，你懂不懂。”
胭脂将手往他肩膀一搭，本是劝慰，可金缨却并没不领情。他为了换自己的生活，险些要了兰绍和胭脂的命，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叫他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
他想不通，为什么到现在胭脂都还在为他考虑，为什么到现在她还跟从前一样的一根筋。
“没人强迫我，事情是我提出来的，我就会去做，不干你的事，也不干兰绍的事，你知道了么？”
金缨语气强硬，之前他已经被冤枉是杀人凶手了，既然无路可走，他这回干脆来真的。
那日有那么多人，将金陵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出他来，于他而言，悄无声息取一个人命又有何难。
说完这一番话，金缨下了石阶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恍惚。
那个晚上，又有噩耗传来。
兰绍发现张氏的时候，张氏已经在城外的一处桥洞里奄奄一息。他便将张氏带回了府里，寻了大夫来看照着。
人抬进了门的时候，胭脂瞧着张氏那模样愣了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般寒冷的天气，她身上只剩一件残破的襟衣，裸露着的四肢上伤痕遍布，头发蓬乱，面色泛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样子？”
她伸手想去触摸，手掌打着颤儿，连说话也开始结巴，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兰绍脸色不好，想是也难过：“那日下葬招远，我们两个都没有回的来，听说，干娘被送回来之后又去了那坟圈子，在城外头遭了劫匪。”
“哪路劫匪竟连衣裳都抢的么？还把人打成了这样子。”
是啊，哪路劫匪劫了衣裳还不行，还得动手伤了一个女人，还是个年岁半百的老人。其实那身上的伤，兰绍听到的由来是一伙小孩儿做的。不过他此刻也不好直说叫胭脂更加难过，就只埋头不再做声。
他倒是没有想到，后来的几日里，胭脂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也不顾他的劝慰，没日没夜地守在张氏身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她的这一计，没要了兰绍的命，没要了自己的命，也没要了九王爷的命。本以为可以松口气，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事情。
兰绍见她几乎变得癫狂起来，听她的话，买了几背笼的名贵药材，几乎花光了府上的所有的银钱，她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终于，张氏在睡了八九日以后的清晨，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胭脂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色，就像是生生将人从地府给扯了回来一样，那种宛若重生的喜悦。
她唤来了兰绍，却笑得正开怀时候，倒身瘫在了兰绍怀间，
张氏醒了过来，她却病倒了。
迷迷糊糊的胭脂头一回觉得清闲，只是闲了下来，脑子里想的事情就更多了。
近些日子里，她一颗心脏一松一紧了好几回，紧了又松，倒是还能觉得这日子过得下去，要是紧了松不下来，那今日还不知又是个什么光景呢。
张氏交给了兰绍看照着，她一个人躺在屋子，脑袋里记得最清的一桩事情就是金缨说要给自己报仇这茬，算下来这已经都有几日光景了，她从没迈出这府门，又没见着别的什么人，要打听都没地方，也不知九王府究竟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顺着这茬往下想，忽又记起那一日打凤阳阁出来之前，林旬告诉她皇帝下了一道旨意给九王爷赐婚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得知自己跟了兰绍回来了，会不会死了心安然娶了那心灵手巧，满腹经纶的大小姐。
她这样一想，却是当即就有些心想事成的意思。
隔天九王爷便将帖文送到了兰府上。
兰绍给她拿进屋里来，恐是里头别有洞天，却是也不忙着出去，就倒身立在床边上瞅着。
胭脂也没得什么心虚的，光明正大拆开信封，见里头大红宣纸折了四五番，上头竟是九王爷亲自挥笔写的一首诗。
诗的大意约莫是昔日情谊尚存，如今了断也须得当面了断。藏头七个大字：明日定过府一叙。
“九王爷得了婚约，娶的是吏部尚书的幺女，为正妻。”
兰绍看着信酸溜溜的，像是想要争一口气一般，双目愣愣地瞧着胭脂，像是提醒着。
胭脂看完信，收下拜帖，屈身将信封往火炉子里一塞，火星子溅出来了些，她却是毫不在意。
“我知道，那日在凤阳阁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本就没打他这门主意，他与我有杀父之仇，我很清楚，所以你不用在这儿巴巴地等着瞧我的反应。”
她抬手眸子，总算是有了些气色，兰绍徐徐吐了口气，被戳穿了以后有些窘迫，尴尬一笑：“那你，会去么？”
“你说呢，你介意的话，我也就作罢了。”
“别别别，你都说了你没那个意思，我这个人也没那么小气，你不去倒是显得受我禁锢，在我这儿受了什么苦一样。你想去的话，我送你去。”
胭脂这话就已经让他足够高兴了，她能问自己的意思，那就表示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咱就送一份大礼，好好撑撑场面，叫他看看，你跟着我没有苦日子。”
兰绍本笑着，胭脂却忽然阴下脸。
“我自己去，与你无关。兰绍，有的事情，在他那我能记住，在你这儿，我也能记住，没有例外。”
她说的是明叔的事，兰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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