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柯云禧从架子上拿下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走出那透明磨砂的淋浴间。
套上他的衣服，只是……小裤裤太大了……
在镜前的她偏着头，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将手指上的两个黑色细小的皮筋扯了下来，捆绑在裤头上。
这种皮筋很容易断，幸亏平时都会留一两根在身上备用。
小衣衣不换了，穿在身上，毕竟是在男生家里……
穿戴完毕，在盥洗盆上，她撕开新牙刷的包装，寄出些牙膏开始洗漱。
没多久就洗漱完，换下的衣服留在台下的脏衣篮里。
出了冲凉房，柯云禧听到声响，走进客厅，看见顾修逸正在沙发上整理被褥。
顾修逸听见关门声，回头看着她：“你睡卧房，就是刚刚拿衣服给你的哪里。”
“不不，还是我睡沙发吧。”
长沙发被小不点尿了，他是准备在单人沙发上挤一晚。
看他那不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如果是她睡，还能勉强盘着腿睡。
“听话。”
顾修逸止步停在她面前，轻握住她的手臂，带她进了房间。
在床头柜拿起遥控，开了空调，调到二十四度，“睡吧，遥控放在这里，冷了热了你自己调。”说罢，他将遥控放回到柜子上。
柯云禧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的手机……”
“我看到了。”他抬头示意她看向床头柜，“在遥控器旁边那个就是，在柜上充着电。”
“谢谢。”
柯云禧走到床头柜前停下，开机，入眼是两条未接电话，是柯母。
一条未读短信，她深吸一口气，点开。
【你在哪里，是不是翅膀硬了会飞了，敢不接电话。】
她看见了，站着她身后的他也看见了；他心中一阵阴翳，过后，看着她的背影，又有些心疼。
“云禧，你多大了。”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你多少岁了。”
“刚过17的生日。”她有些疑惑，“怎么了。”
顾修逸伸手揉了揉她头，“没什么，睡吧。”
再过两年我带你走。
“顾修逸”，她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我想回去了。”
顾修逸定定看着她，她这次没低头躲避，直视他的眼睛。
她解释道：“我始终还是要回去的。”
没错，现在不是时候，她总是要回去的。
可是……不甘心、不忍心。
那么多才不配位者，享受舒适的生活、拥有无边的财富，可偏偏如此惹人怜爱的她……
内心狂风乱卷思绪纷飞，面上丝毫不显，顾修逸缓缓道：“我送你。”
“不、不用了。”
“快凌晨两点，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我不放心。”
“我送你到楼下，不上去，像上次那样。”
过了两秒，她才轻声回应：“谢谢。”
她自己都发现，这句话已经对他说了太多次，可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能表示感谢的。
两人在鞋柜旁换好鞋子，就出了门，临关门前，看见小不点守在鞋柜卧看着他们。
顾修逸：“看好家，我很快回来。”话音刚落，便关上了门。
一路无语，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楼下。
柯云禧：“今天麻烦你了，再见。”
顾修逸：“云禧。”
“嗯？”
“还有两年，等长大就好了。”
柯云禧有些悸动，他很高，她总是要抬起头才能看他。
少年挺拔的身躯，好似一座巍峨的高山。
磅礴有力，极负有安全感。
晚风清冷，拂过激起人一阵凉意，她无闲暇在意，发觉外界经常谈论他俊逸的脸庞、优越的家世，可殊不知他似乎天生就有看透本质的眼睛。
每每相处，他总能看透自己。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望向她的目光，冷静而深邃且含着暖意。
柯云禧有些害怕，又有些欢喜。
她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窘迫，她不好面对他。
但世间有个人能懂自己。
好似不再孤独。
她发自内心的一笑：“我知道了。”
“顾修逸，晚安。”
没再看他，利落转身上楼，顾修逸看着她走进大门，见廊上窗台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
二楼。
三楼。
四楼。
她到了，顾修逸一手从兜里取出烟盒，其中一支微微拉出，用嘴唇叼住，弄着打火机点烟。
黑夜，远远望去，一红色火光亮起。
柯云禧看着眼前老旧的绿色铁门，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镇定，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果然，客厅的灯亮着。
柯母坐在椅子上，柯父卧在沙发上灌了一杯啤酒，茶几上的凌乱的花生壳和烟灰，柯云鹏在旁边打游戏，声音开得很大。
柯母先看见了她：“死丫头，你去哪了！”
“我在同学家呆了会。”
“同学？你那个同学？”
“钱、钱多多，就是过年送我零食包的那个。”没办法，总不能说去的是他家。
“你身上的衣服也是她的？你穿人家的衣服干嘛？”
“嗯，弄脏了。”幸亏他这件衣服偏中性，能蒙混过去。
“行吧，你收拾收拾回房吧。”
“好。”她不由松了口气，这是过关了？
“等等。”柯父丢了颗花生米到嘴里，缓缓坐直身，“过来。”
柯母身上一僵。
柯云禧双手握拳又快速松开，面无表情，低头顺应走到茶几旁。
躲不掉了。
柯云鹏激昂的游戏声霎时停歇，只有电视上传来的球赛中观众兴奋的呐喊声。
“跪下。”
忍。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柯云禧在茶几旁，就地跪下。
柯父猛然起身，拿起皮带就往她背上抽。
“我让你不听话。”
“我让你顶嘴。”
“你是跟谁发脾气？”
“翅膀硬了，会飞了是吧！”
鞭挞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你知道我今晚少赚多少钱吗。”
“废物，只会赔钱的废物。”
“我看是你的脾气硬还是我皮带、”柯父打了个酒嗝，“皮带硬。”
“还给我脸色看，你是不知死活！”
柯父说完，皮带往地下一扔，朝她淬了一口，走进卧房重重关上门。
柯母扶柯云禧站起来：“你也是，让你道个歉有那么难吗，非要惹你爸生气。”说着说着柯母火气也上来了，不再看她扭头回房。
柯云鹏关了电视，拿着手机在她旁边经过：“不识时务的东西。”
指了指茶几：“对了，记得收拾好。”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不然你又要被打了。”径直走回房。
柯云禧去厨房拿出抹布，将花生壳扫进垃圾桶，将抹布折面来回擦拭几次；再将地上的几个空酒瓶放进啤酒箱里；到阳台拿扫帚开始清理地板，又拖了地。
收拾完，她回房拿了套睡衣，去冲凉房快速冲了澡，换下他的衣服直接手洗。
洗完后，挂在衣架上将衣服捋一捋平，这样不容易有皱纹，没有挂在阳台上，拿回自己的房间挂在窗边。
打开手机，凌晨三点已过，点开微信，没有未读信息。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他，点开输入：你到家了吗。
末了，她删了，手机放在书桌上，手举在墙壁关了灯，回到床边坐下。
衣摆没有浮动，风停了，带走了余热。
柯云禧看了看衣柜，深处的角落，有个珍藏很久一直没舍得用的白色礼品纸袋，里面装的是之前他给她的校服。
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他。
又看了看窗边晾着的这几件，她起身走向衣柜，在黑暗中朝角落翻找着，很快，手摸到了纸袋。
小心翼翼提了出来。
蓝底白边的校服折的整整齐齐，柯云禧拿出衣服，抱着在胸前。
闭眼，站了会儿，她转身走向床边，一如往常掀开被褥，将自己埋了进去。
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枕在枕头上，头靠在枕边，被子盖过头，弓着身，怀中抱着他那件校服。
想要睡着，却一夜无眠。
但——很安心。
楼下，顾修逸的烟盒装着十几个烟头，见四楼右侧那窗的灯开了，继续守了半个小时才等到灯灭。
转身，将烟盒扔进垃圾桶，朝着来的方向走去，回家。
少顷，顾修逸走进家门，没有开灯，随手将钥匙丢在茶几上，重重坐在沙发上，闭着眼。
耳边，是那个男人越来越大的咒骂声，还有那有节奏响起的不知名的声音。
干脆，是毫不留情的狠厉。
她是……被打了吗……
思此，他手掌狠狠抓着沙发，皮上滑过他的指甲痕。
该死！
那些人都该死！
他双眸猛地睁开。
凌冽肃杀的气压席卷整个客厅。
小不点没像往常一样，没有埋进他的怀里撒娇，只是蹲在他脚边小声：喵~喵喵~
你怎么了？我有些怕。
顾修逸回神，冷冽的气压渐渐回温，他将小不点抱在怀里，给它顺毛。
喃喃自语：“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
小不点歪着头，猫的眼睛在暗沉的黑夜发出不一样的亮光，轻轻叫着：“喵喵~”
顾修逸站起身，将小不点放回猫窝，走进冲凉房打开水龙头捧着水往脸上泼，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睛微红，水滴顺着脸庞流淌。
蓦地，目光扫到台下的脏衣蓝里，是她的衣服，她忘记拿了。
提起篮子，放进洗衣机，倒入洗衣液，摁下启动键，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响起。
顾修逸回房，躺在床上，落地窗没关紧留了口子，风吹进，窗帘鼓起一个包，没多久又沉下去，又起、又沉，来回鼓动着……
柯云禧，我会努力在不久的将来，名正言顺给你一个家。
让你无所顾忌，自由自在活在阳光下，肆意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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