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接下来的几天，南昭明都没机会和素心好好说说话，她好像总是在忙：到医部去找，她不是被皇后宣走了，就是和其他御医在谈论某个妃子的病情，见到他来，笑着跑来说几句，就被欧天叫走了；到余家找，她总是不在。
一日，他狠了心呆在余家等，等到月上中天，她才出现，一身的尘土，不过脚步轻盈，嘴里还低声哼着曲儿：“……寻好梦……梦难成，有谁……”推门看到昭明在灯下隐忍暗怒的眼神，歌声嘎然而止。
昭明问：“你干什么去了？”
素心想了想，说：“施老爷子家的侄女的表妹刚买了套房子，我去帮忙翻翻新……”昭明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手上都沾着斑斑的白色涂料。
“人家买房子，与你何干？”
“我……觉得好玩……”她边洗手边说。
“素心，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家？”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怕她再推趟，又加上一句：“丽君她们都问我很多次了。”
素心仔细洗完脸，脱掉满是灰尘的外衣，才说：“昭明，你真的想我回去么？”声音少有的婉转。
昭明奇道：“我们是夫妻啊，我自然想你回家。你总不能老呆在娘家吧。”
她垂下眼睛，抚着右手手腕，清冷的说：“昭明，我浑身是伤，又老又丑……”他看着她伶仃地站在灯影下，瘦削的脸庞再也找不到往日的自在悠然，在心里盘旋了几天的怒气和猜疑瞬间灰飞烟灭，他笑道：“傻丫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看你都和以前一样啊，你是太累了吧？明儿我就让通伯来接你们回家，好好休息调养，啊？”
素心听到“你们”两个字，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昭明意识到说错话了，忙岔开话题：“素心，过年的时候，丽君让人做了好几身新衣裳给你呢！盈儿让人打首饰时，也特意为你做了两套呢！”他越说越没底，明知这个人对这些不上心的，为何偏拿来说呢？！
他在女人面前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唯独这个无法捉摸的女人，她好像什么也不求，可是……自己费尽心思也始终无法让她欢心……淑芳就不一样，她那样的单纯可人，你只要给她一点点，她就会满足得像个孩子……和她一起，整个人都会轻快起来，他随时可以感觉到一个少女热烈真挚的爱意。
素心……怎么说呢？他还是喜欢她的，而且，自己也曾一手把她推到浪尖上，让她走进战场经历腥风血雨，怎么还能祈求她和以前一样呢？这段日子以来的刻骨相思，和无边无际的猜疑，令他如坠地狱，他对当年父亲的爱与痛感同身受。所以他决定不再执著，因为不想心太累，不想为一段情走火入魔……所以，他很愉快地接受了淑芳，——不就是多一个通房丫头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素心不介意。
他内疚地走向素心，心里想的依然是好好疼她，就象他疼爱淑芳一样。
被他搂进怀里，素心依然低着头，即使心中无限委屈，不到最后一步，她都不想和昭明反目，毕竟当初是自愿嫁给他的，不是么？是自己欠他的。
可是，当他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缓缓贴近，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昭明低声道：“你好象很……紧张？”他眯着的双眼里透出一丝亮光，素心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似乎怕被对方看到心里的秘密：不一样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尽管没打算和他一辈子，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信任和真心；这次回来，他的眼神——里面藏着太多的防备和猜忌……她不可以，也不敢随便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昭明被她怯生生的软弱吸引，越发细致辗转的吻着怀里的人，她的颤抖和僵硬正好激发了他心里的征服欲，他更加激情地攻城掠地，热情澎湃……
素心的身体像一把长满锈打不开的锁，前几天曾经以为自己想通了，一心想保持现状，甚至想过默许淑芳的存在，没想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容易。不知因何，他的亲吻和爱抚让她深感屈辱苦楚，她心中苦涩的想：我可以拒绝吗？可以逃开吗？可以吗？！这后果是我可以承担的吗？！为何我要承受这些？为何我不可以放开一切？
猛然，她用力推开他。昭明冷不防被推得跄踉后退两步，吃惊的看着衣衫凌乱的素心，看到了她脸上静静流淌的泪水，他的心一沉，咬牙道：“为什么？”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摇头。
忽然间，他真的很恨她，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冷漠，恨她总是这样子——无论你做什么，也走不进她的心，恨她的泪，决不会是为自己流的……恨意驱使他丧失了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恨意让他一步跨上前，紧紧地抓牢她，用力扯开她的衣衾，不容她反抗，也不容自己多想，他要她！就此时！他要用此来证明一个丈夫的权利和一个男人的尊严！
再过半个月，杨广就要回江都了。
南北统一后，父皇多次大宴群臣；交还兵权；和各路要返回驻地的将领依依惜别；协同杨素等定下将来的计划……近来他真是忙得精疲力尽。
他久候多时都没有得到素心的答复：到底要不要和嘉良一起跟自己去江都？这天，忙中偷闲，他遣任强去接素心。不想等了一个时辰，任强没接到人，回来说宫里和余家都没找到人，去南府问人，也没个头绪。
杨广相当失望，任强再禀告说：听清松说素心这几天都没怎么回家，就算回家也是睡一觉就走，不知道在忙什么。
杨广听了，眉尖挑起，道：“明天，你给我弄弄清楚，他到底出在干什么？”
翌日，杨广在任强的指引下，带了几个亲随，来到一个小宅院的后面，推开虚掩的木门，轻轻走进后院。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那边的屋子里传出阵阵“梆梆”的敲打声。
杨广摆摆手，示意随从分散警戒，他自己慢慢走近窗户，往里面张望，那是间刚刚翻新的屋子，四面墙皆涂得雪白，还什么家具都没有。他看到素心蹲在地下，拿着一只大木槌，好像在打造一个大澡盆……
他笑着，推开窗边的木门，正想叫她，谁知道素心被门开之声唬得一哆嗦，手中的木槌掉在上，她回头看到是杨广，才勉强笑道：“是你啊，大哥。”
杨广见她越发瘦了，面色发青，刚才的惊惶还留在眼眸里，心一紧，问道：“你……近来好吗？”
素心捡起木槌，淡淡道：“好啊，你没看见吗？我刚买了房子，正在装置呢！不过，请大哥为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
“你在这里买房子？素新，你不打算跟我去江都了么？”
“大哥，我想过了，还是让我留在长安吧”。她低声说道。
“为何？”他追问：“跟我到江都，嘉良也去，我们肯定可以大有作为的！”
她移开目光，诚恳地说：“请大哥把我暗地里引荐给杨素吧，我——留在长安。”
素心的坚持让他觉得不能理解，他可以断定在素心身上必然发生过什么事，他皱着眉，问：“你最近有麻烦？陈凤启来找你了？所以你要躲到这里？”
素心弯起嘴角，努力笑道：“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见过陈凤启。是这样的，我留在这里，一为照顾年老体弱的师傅，二为继续在宫中行走，更好的为大哥办事，三呢，我从前说过的话，大哥忘了？我认为我还是应该留在南大人他们这边，在中立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最大的影响力。——如果我跟大哥到江都，那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大哥的手下了……把以前苦心经营的都毁了？何必呢？！”
她在一二三的讲道理，却觉得胸口郁闷，快要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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