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车子走得很急，途中还居然换了一次马，她觉察到，除了驾车的车夫，还有一个人在车厢里。两人都不说话轮流赶车，默默赶路。
她越来越饿，也越来越心凉……照这样下去，离开了余杭郡的范围，是不能指望凤启或者雄甲他们来搭救了！
也许是到了后半夜的光景，一整天就喝了几杯茶的素心，饿得眼冒青光，肚子都贴到脊梁骨去了，好不容易等到马车终于停下来，身上的覆盖物也被扒开，黑暗中伸来一只有力的手，把她提着跳下马车。
素心像一尾落在渔网里的鱼，被渔夫提着扔到一块草地上。她借着月色偷偷张望，企图看清楚这两个豪杰是何方神圣？
一个魁梧的男人弯腰，取下她嘴里的布，解开她上半身的绳子，瓮声瓮气道：“吃点东西，别耍花样，快吃！”说完，把一块硬邦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
她拿着，沙哑地问：“能不能给点水？”
那男人嘀咕着，嫌她麻烦，不过还是拿了个水囊给她。
这男人的口音很奇怪！不象中原人，而且这皮水囊……素心越发心惊，她咬一口那硬邦邦的食物，烘干的面饼……完了，完了，这家伙打哪儿来的啊？要把自己弄去哪儿啊？不是关外吧？
关外！素心脑子里一个激灵，偷偷瞄一眼这两个也在吃东西喝水的男人，有一个高大魁梧，头上扎块黑布，胡子剃得光光的，月色下只看到个轮廓，依稀有点熟悉……
那男人觉察到素心在盯着他看，侧头用凌厉的目光狠狠剐了她一眼，这一眼，让素心手里的面饼无声跌落在膝盖上。
天啊！是……是，居然是，单无病！
当密探把消息告知杨广时，他正在案前给母亲写信。
该密探把雄甲等人如今正在千里追踪，最新消息是已途经宁州、原州、过了黄河，到达凉州。
据雄甲的判断，对方沿途有人接应，不停地换马，目的似乎是西北方向。
杨广低眉写信，一笔一划，努力写得沉着有力。
听完了，他命密探传令下去多调人手，在追踪的同时，还发散人去查，究竟是谁干的！保持一个时辰报一次信。
是谁？是谁！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逼近眉睫的危险，让杨广来不及去体会霎那间涌上心头的愤怒心痛和焦急，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风波，他不得不学会了审慎。
太多的情绪都是火上加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救人！
不能惊动官府，也不能动用黑道上的势力，不可以授人把柄。那么，能调动的只有自己长期精心培养的密探，还有，他自己的能力。
他把信写完了，仔细叠好，放进信封里，唤人进来，派出信使，带上他和萧妃准备好的礼物和儿子杨昭的信，赴京送到皇后跟前。
然后，他急召钟葵、方嘉良等几个得力干将，把所有的事务安排好。告诉他们，他将因私事秘密去一趟余杭郡，请大家不要声张，他会和大家随时保持联络。
晋王驻守江都以来经常东奔西跑，大家早就习惯了，便如常领命而去。
安排好一切，当天午后杨广带了几个亲随轻装上阵，急奔西北方向而去。
一路朝行夜宿，从收集到的情报分析，杨广意识到对手老练，狡猾，而且肯定还有一股势力在背后支持着他！杨广强制自己要保持体力，保持冷静。虽然拿出急行军那套，日夜兼程，全速前进，但是，他们也很注重休整不断补充体力。
面对越强大的敌人，自己越要挺住，不能先垮下去！
当他们来到凉州，雄甲他们已经追着对方的踪迹出了甘州地段了。
据报，对方行踪飘忽，似乎非常熟悉地形，不停换车换马给跟踪的人造成很大困难。雄甲和弟兄们个个都全力以赴，几次差点跟丢了，至今勉强能循着路线追踪……
同时雄甲他们发现，那个叫陈凤启的人，也若隐若现地跟着对方的路线，比他们还快，一早已经出了甘州。
这个姓陈的，一直都是杨广的心病。
杨广总觉得素心就是因为他才离开江都，不愿意回去的。如今这家伙的动作竟然比自己还快！这里头一定有些跷蹊……
雄性的好胜心让他抖擞精神，迎着刮脸的寒风，马不停蹄，穿越连绵起伏的黄土山坡；把一条条蜿蜒蜷伏在沙渍中窄浅的河床抛在身后，每日追着太阳飞奔……
一过黄河，就渐渐不多见到绿色了，偶尔有小块的草地，伶仃的白杨树，和在沙砾石块堆里顽强生长的红柳和骆驼刺。慢慢地，越走越荒凉，有时候走半天也看不见人迹炊烟，听不到鸟鸣虫叫。
杨广在浩瀚无边的大漠里，体会到了什么叫久远和苍凉。天那么高，地那么大，风那么猛，几个人置身其中，微不足道得还不如砂石里的那几棵骆驼草。
他挂心被掳走的人，不知道在受着些怎么样的苦；操心沿途和各方保持联络，不能让京城中的势力知道他孤身在此；担心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敌对势力给自设下的陷阱里！
越近瓜州，他越是谨慎：瓜州，大隋国在西域最繁华的边城。出了瓜州，往南可以去吐谷浑汗国，向西就是伊吾王国和高昌国，朝东北去，就是强悍的突厥汗国。
他身为大隋国的皇子，没有通关文牒，是不绝对可随意出境的。最重要的是，离开了大隋的国土，他的身份会让他危机重重！被自己国家的政敌发现，肯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被突厥人发现，冷不防抓了，可能会引发一场战争！
瓜州这被群山拥抱的小盆地，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
这里聚居着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说着各种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穿着民风各异的服饰……真是异常的多姿多彩。
这日黄昏，落日如血，深秋的冷风吹得人从骨头里冻出来。
杨广带着他的随从，绷着脸，牵着马，在瓜州的一个小集市里，挑了间看起来最干净的饭馆，停下来。随从把马匹安置好，陈浩南和店主交涉，给他们找了两张大桌子，杨广和陈浩南共坐一桌，其余的随从一桌。
不多久，色彩悦目，浓香扑鼻的羊肉粉汤送到他们跟前。
陈浩南道：“主人，这粉汤有滋补、发热、祛寒的功效，我特意让店主多加了羊肉，主人尝尝？”
杨广挟起块切得很薄的羊肉，吃了一口，点头说：“嗯，味道不错，大家快吃吧。趁热吃！”尽管他自己很没胃口，他也逼自己努力把这一大海碗的东西吃完！
他既要保持体力，也要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无论有多少的疑虑、有多少的担忧都不可以挂在脸上！
望着外面慢慢变黑的天色，他在想：对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要把素心作饵，把我引出国境？我若不故意一切追出去，最坏的后果会是什么？！我若不出去，素心将会……想到这里，他打个冷战，是不是要做大事，就注定了牺牲心中所爱？
他想起从前素心说过的话：你心中所爱，会成为敌人手中的武器！
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被他折断。他想她，在每一呼一吸间。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她藏进自己的心里，把她锁进自己的骨头里，这样，就永远没有人可以发现她，伤害她；或者，利用她来伤害自己……
一个侍卫带着很久没见的雄甲，急匆匆赶来。
雄甲变得精瘦，黝黑泛红的脸上多了不少皱纹，风尘仆仆，他一见杨广躬身就拜，陈浩南忙阻止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在外不要拘礼，主人不能暴露身份！
雄甲当然知道其中道理，他实在是因为太内疚，才有此举动的。
杨广抬起手，不让他说任何请罪的话，直接开口道：“怎么样了？”
雄甲低声说：“主人，他们在这里停留有四天了，看似在等人带他们出关！”
“既然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为何不上前救人？”
“属下曾经试过……”雄甲忙说：“一开始，属下以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可是，到了甘州，一队数十人的骆驼商队和他们接上了，商队中藏龙卧虎，属下和弟兄们几次试图营救，都无功而返……愧对主人！”
杨广沉吟片刻，问：“查探多时，竟然查不出他们是何方神圣？！”
雄甲不肯定地回道：“对方象泥鳅一样，属下竭尽全力都无法接近……不过，沿途接应他们的人，不但神秘，而且神通广大，每次进出关哨，都有人冒出来引领，逢关必过！说实在，若非他们每次过关卡前必须等人接应，恐怕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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