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谁之计
“芍芍。”他叫住她。
韶仪回身，只听秦怿道：“我与你一起去见一见乐坊的人。”
“她是在嘲笑我，死了都要嘲笑我！”
永华宫的正殿之中，噼里啪啦地一阵清脆的响声，每一响都听得外头满院的宫女太监们身子一颤。
待动静稍微小了些，蘅芜推开一线殿门，一眼便瞧见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戚后发髻偏到一边，站在一地的碎瓷片里，整个殿里已经看不到一个完好的物件。
戚后高昂着脑袋，斜睨她一眼，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娘娘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蘅芜伏低身子来到戚后的面前，将手中茶盏端在她的手边。
戚后这次倒是没有再砸了这只杯盏，像是已然冷静下来。她拿起茶杯一仰头，稍烫的茶水竟就这般囫囵灌入口中。
“呵，本宫跟一个死人置什么气呢。”昏暗的殿中，只有窗外的光透进来映在戚后的脸上，照出那近乎于诡谲的笑容，让人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此时的夏宴之上，众人仍心有余悸，私下里议论起方才的那件事情，只道这个肃国公府算是眼见着要出大事了。
陆王氏气息稍平复些，便心头火气。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让她如此跌面子，当即便问身边的芝兰：“少奶奶呢，让她给我滚过来！”
芝兰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倒是林妙娘从怀里拿出帕巾给陆王氏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壁道：“方才妙娘见少奶奶领着鹧鸪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呢——”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她自己倒是跑得快。”陆王氏冷哼一声，看林妙娘倒是顺眼了不少。
惜芍院中。
韶仪的目光自司乐坊的众人间扫过，将点戏的戏帖子让鹧鸪拿到领头的何玉卿面前，“何娘子，我知你们只是按照这帖子唱戏的，今日之事与尔等其实并无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我平日里不是个爱听戏的，还请娘子你看看这戏帖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何玉卿原本提起来的心在听了这一句倒是安稳了不少，她眼瞧这位肃国公府的奶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应当不是直接将他们这些伶人拖出去交差充数之人。
她接过鹧鸪递过去的戏帖子仔细看了看，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帖子不对。”何玉卿抬头斩钉截铁地道，“奶奶，有人添了这帖子上的名目。”
“何出此言？”韶仪沉声道。
何玉卿将手从戏帖子上头一行和第二行上抹过，只见那第二行的墨迹并未晕染开，而第一行却有明显的墨迹晕开。
她让鹧鸪拿去给韶仪看，一面解释道：“奶奶您看，这后面的墨迹已干透，头一行的却尚有残余，说明这第一行是最后写的。再者奶奶不知，我们乐坊中前年刚换了新帖，因着贵人们喜欢添戏目，总是将这戏帖子的每一页的头一行留出来做补戏的，而这张戏帖子上的后面几页都是留有空位，第一页却是写满的。”
韶仪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如此一来，便说明这第一出《琅嬛月》，是有人在众人点完戏目之后，故意添上去的。
“这出戏上何娘子可知有什么特殊之处……”韶仪正想问何玉卿，话却被身边的秦怿打断。
“没你们司乐坊的事了，先退下吧。”秦怿张口道。
何玉卿刚想回答，闻言忽然一怔。她抬眸看了看韶仪，又看了眼秦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韶仪没想到秦怿开口如此突然，只是她相信皇兄必定不会害自己，再者若是牵扯出其他的事情，确实不该被司乐坊的人知晓，因此也就摆手让伶人们先行退下了。
“这戏帖子是府里的丫鬟拿去给夫人和娘娘勾过之后，我亲自盯着乐坊的司礼誊抄的。”鹧鸪皱着眉头委屈道，“中间并未有其他人插手，怎么会多了一目……”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然顿住了，看起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你直说便是，皇兄是自家人。”韶仪道。
秦怿闻言不由得看向她，心头微热。
她今日穿得极好看，身上是月白色流云锦绣云纹上衣，满头乌发梳起，或是因为今日忙碌，鬓间有几绺青丝落下，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为她挽到耳后。
鹧鸪回道：“是老夫人……”
“那时候司礼刚写完戏帖，老夫人房里的芝兰来找过奴婢，说是在库房里找不到去年那套鎏金底的琉璃盏，让我一起去找找……”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向韶仪的眸光躲闪，“奴婢想着都写好了的帖子，也不能出什么岔子……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
陆王氏为何会添上这只戏目？
韶仪微一沉吟，对鹧鸪道：“你去请老夫人过来，记得叫上芝兰。”
“是。”鹧鸪见韶仪并没有责骂自己的意思，连忙出了惜芍院去。
待鹧鸪离开，这院中便只留下韶仪和秦怿两人。
韶仪方道：“皇兄方才打断我的问话，将乐坊的人屏退，可是这《琅嬛月》有什么问题？”
秦怿将这出戏的剧情大致描述一番，继而试探道：“你可知父皇也曾有一位贵妃……”
韶仪闻言微怔，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不大记得了，自有记忆起她便是在长宁宫里长大，宫里头的娘娘大多都见过，并不见过有一位是“贵妃”位分的。不过她倒是听宫里头的老人提起过以前有过一位……只是那人的事情太过于稀少，便是提起的人都是一副极谨慎的模样。
就像是……一个不能提及的隐秘。
“那位梁贵妃曾经受尽父皇的宠爱，父皇特意为她修建了如今的故月亭，曾经名为‘琅嬛月阁’。”秦怿缓声道，他仔细地注意着韶仪面上的神情，见她仍是一头雾水，并没有半点变化。
不知道多少次。
在秦怿幼年时的记忆里，母后不知多少次在永华宫里期待着父皇的到来，最后都得到父皇去了琅嬛月阁的消息，就像那出《琅嬛月》里的主人公虞贵妃一样。
只不过，母后才是那个故事里的虞贵妃，而现实中的梁贵妃，才是父皇心尖上的琅嬛月。
“梁贵妃？”韶仪从未听过这位贵妃的名字，不由得问道，“这位娘娘既然如此受宠，竟没有封号，只是以姓氏为号吗？”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秦怿却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他道，“那位娘娘本姓是许，‘梁’是她的封号，也是……”他的话并未说完，戛然而止。
韶仪亦是一怔，她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秦怿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梁，也是本朝的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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