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道圣旨

殿外大雨滂沱，而殿内，亦有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分明才是清晨，外头的天色却恍如已是傍午，黑得叫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沉闷。

        太后的话说完之后，四座里的嫔妃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是呀，这全茶宴臣妾还是头一回听闻呢。”

        “都说戴大人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谁要是娶了戴大人，那可真是三生有福了。”

        “是呀。这戴大人与段樾大将军原是有婚约的，两个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哎，也不知晓是谁陷害了戴大人，毁了这一段美好姻缘。可惜，实在是可惜了……”

        慈安宫中登时充盈着议论之声，所有人都在神色兴奋的谈论戴觅云，唯独除却海妃，海妃不声不响的坐在角落之中，闷声喝着茶水，仿佛一切都与她五官，仿佛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过客。

        海妃身材高挑，五官明媚而妖艳，性子倒是十分的清冷。入宫大半年来，也没有一个体己的宫女，更是没有半个朋友，既没势力，又不懂得巴结别人，原以为很快就会被夏侯骏烨遗忘在深宫之中，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受宠。

        后宫的嫔妃们见她受宠，有妒忌的，也有去讨好的，然而那些个巴巴的去靠近她的人，却个个都如同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没有一个换来了好脸色，时日一久，就没有人再去主动靠近海妃了。

        这些嫔妃们既整不到海妃，又争不过海妃，不久之后，就彻底对她失去了兴致。

        此刻，众人想在太后面前捉弄一番海妃，看见夏侯骏烨愈来愈冷的面色，便纷纷作罢了，得罪海妃事小，若是夏侯骏烨生气了，将她们给打入冷宫，那可就划不来了。

        太后听到这句话，却是眼睛一亮，嘴角扬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意：“诸位嫔妃说的是，这戴觅云也是适婚的年龄了，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嫁不嫁人是另一回事，只要让这妖女莫再荼害夏侯峻烨，她就谢天谢地了。太后见夏侯峻烨面不改色的吃着糕点，又好奇的道：“那段樾应当还未娶妻吧？”

        “未曾娶妻。”田欣兰第一时间回答道，段樾倒也是个好苗子，平定了小半片江山，按照功劳来说，就算是把公主许配给他也是应该的，不过戴觅云是夏侯峻烨的表妹，倒也配得上段樾的身份。

        “看来改日哀家得去那段樾面前说一说情，让他忘了往事，再娶戴觅云，夫妇俩一同上朝，这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事。”太后说着，漫不经心的看向了夏侯峻烨。

        只见他吃糕点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只是表情依旧是冷漠的。

        “可惜段将军和戴大人，怕是难续前缘了。”田欣兰刻意叹了一口气。

        太后果真如她所料的扬起了头：“此话怎说？”

        “母后，您有所不知，”田欣兰一副八卦的口吻，轻声说道，“戴大人早就亲自去段府登门退婚了，大半个京都的人都知晓了，只怕是难与段将军破镜重圆了。”

        “竟有此事……”太后沉吟，她早该想到，依照戴觅云的作风，必然是不会走寻常路的，登门退婚？也是，她连人人平等的话都说得出来，此等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佯装一副惋惜的模样：“可惜了，倘若这一次她做得叫哀家满意了，那哀家便亲自替她再择一个佳婿，以作嘉奖。”

        戴觅云虽然做了女官，在京都之中也算名声大噪，但是在段府时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只要她一日没有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身子是清白的，她便还是个有辱妇德的女子，试问，天下有谁敢娶这样的女人？

        若是没有太后给她指婚的话，恐怕她也只能给那些低贱的庶出做做小妾了。此事要真的成了，戴觅云还得多谢她的恩泽呢。

        一直默默吃着东西的夏侯峻烨，此时却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此计不妥。戴觅云如今还是有罪之身，她与朕有约，这一年内绝不可以离开京都，离开宫闱，母后还是收起这门子心思吧。”

        “是因为约定，还是因为不舍？”太后压低了声音，闷声问道。

        夏侯峻烨不骄不躁，气定神闲的解释：“母后想太多了，那等污浊之人，母后若是将她许配出去，不是丢了我皇家的脸面吗？”

        他这话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哪怕是太后给她赐婚，大约也只是会赐给一些小门小户……太后挑了挑眉：“皇儿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了。”

        说到底，太后最怕的，还是夏侯峻烨会沉迷于这种低俗的女子，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太后心底的那根弦略微放松了一点，想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把戴觅云宣过来吧，哀家亲自与她说个清楚。”

        “母后，您叫的有些不巧，”夏侯峻烨此刻竟然有些庆幸，庆幸戴觅云告假出宫去了，否则她被召进慈安宫，又难免惹出一段风波，夏侯峻烨轻声道，“戴觅云昨日告假，出宫照料种子去了，还要过六日，才能回宫来。”

        “告假了？什么植物这般紧要？”太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玩忽职守，放着宫中的正事不做，却借着这个由头回家偷懒，更何况，资历还不足五年，竟敢一次请足了七日的假期，实在是太荒谬了。

        夏侯骏烨眨了眨眼，伏在太后的耳边，声如蚊虫的道：“是从西亭国移植回来的催孕种子。”

        原以为这么说太后会减轻怒气，谁知道却更是火上浇油，太后一只手摁在椅子的扶手之上，端庄的脸上难掩怒意：“若当真是如此重要的种子的话，那就更不能种在宫外了，应当留在宫中仔细呵护才是。皇儿，你现在就把戴觅云召回宫来！哀家要亲自跟她说个仔细！”

        夏侯骏烨顿了顿，只好叫过了小福子，当面写了一道圣旨。

        太后见小福子领着圣旨出了慈安宫，面色看上去才和缓一些，也不知道为何，向来性格宁静的她，只要一提起那个戴觅云，就有发不完的怒火，自古红颜出祸水，夏侯骏烨到底还是太年轻，还不到她该完全放手的时候。

        屋外，大雨仍旧还在持续，冰冷的雨水已然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河，水花四溅，冻得人寸步难行。

        小福子是乘着马车出宫的，临行之前夏侯骏烨特别吩咐了，让他乘着宫中的香车前去，一路上好少遭些罪，大冷天的，又这么大的雨，若是没什么急事，怕是没人愿意出这个门的。

        一路之上，果然是人烟稀少，就连商贩也都纷纷关了店门，这一场毫无预兆的冬日之雨，将京都热闹的气氛一扫而尽，这座繁华的城市仿佛一瞬间从春日走入了隆冬。

        小福子掀开帘子，外头的雨幕大得可怕，几十尺之内，几乎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的看见白茫茫之中伫立着的一座座房屋。

        马车约莫行走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抵达了戴府。

        戴府与京都其余的商铺一样，亦是大门紧闭的，小福子穿上了木屐和蓑衣，这才跳下马车，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往常这个时候，只要一敲门，一定会有人应答，而今日，小福子反反复复的敲了好几次，依然没人前来开门，小福子心下觉得十分奇怪，手上一推，才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戴府他来过几次，已经是熟门熟路的了，小福子沿着大路一直走进去，很快就看到了戴觅云的影子。

        在倾盆而下的大雨中，戴觅云正带领着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搬运着木柴，赶制着什么，小福子是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看的呆了，好半晌，才隔着大雨问道：“戴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戴觅云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她，一抬头，就看见小福子站在屋檐底下，费解的看着自己。戴觅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抹满了污泥，看起来非常可笑。

        往前的这个时候，小福子应当在宫中才是，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定是夏侯骏烨派他来的，戴觅云定了定神，道：“福公公，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此刻不便接待，公公有什么话迟一些再说吧。”

        抢修大棚是争分夺秒的事情，这些植物原本都生长得十分的好，不能毁于今日，当中有一部分的种子西亭给的十分少，戴觅云在实验了之后便尽数种下了，因此，更不能让这场大雨把几个月的成果给冲刷干净。

        更何况，这是她的职责，若是做的不好，是要受责罚的。

        小福子袖子里攥着圣旨，无奈的站了片刻，向她招了招手：“戴大人，实在是宫中有些急事，不如，戴大人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来接旨吧，你这幅模样来接旨，总是不得体的。”

        还真是什么的主子惯出什么样的下人，夏侯骏烨的洁癖竟然过继到小福子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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