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风靡
陡然之间，平缓的乐律变得激进了起来，段溯瘦削的指尖拨弄琴弦的速度也不知不觉的加快了。
停息在树上的凰似乎振了振翅膀，随后有一只凤从天空中盘旋着飞了下来。
那只凤飞到了凰的身旁，时而旋转，时而鸣啼，高亢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谷。
段溯越弹越入迷，靡靡的琴音穿透御书房，在四周的宫殿里传了开去。
有不少宫女太监以及途经的官员嫔妃都停了下来，聆听这一场突然响起来的听觉盛宴。
“这琴声可真好听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文官捋了捋胡须，惊叹道。
与他一道而来的田欣兰也眯了眯眼睛：“是啊，本宫听过多少乐府的乐师们演奏，却大多都是为弹奏而弹奏，流淌出来的琴音全是死板的，这琴声倒是有点意思，把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的心绪不由自主的就随着那人的曲子忽而上天，忽而入地，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就像是爱慕着一个人时候的那种心境。
后宫之中虽然潮起潮涌，但有太后和田家这两座靠山，她倒无需太过操心。
“这曲子是《凤求凰》吧？老夫似乎在宫外的某处听过，这样的琴音，全天下恐怕独有那人才能弹奏出来了。”老文官听了半晌，若有所思的说道。
田欣兰兴味盎然的问：“哦？那人是谁？”
“不可说，不可说。”老文官摇了摇头，“是个搬不上台面的人物，娘娘还是莫要再打听了。”
“是吗？”田欣兰怅然若失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些年养的越发细致了的双手，而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凤辇里，直到御书房里的琴音骤然停止了，她才回过神。
“这琴声怎么停了？”
“是呀。这么好听的曲子，都还没听够呢。”
突然停下来的声音让空地上驻足的人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
段溯抚了抚琴身，动作优雅的站了起来：“皇上，草民献丑了。”
夏侯骏烨还未从震惊之中抽身，讷讷的张着唇，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
他方才本是抱着刁难段溯的心态来发问的，不曾想段溯的曲子有这般的完美，完美得已经无可挑剔。
这样的琴声，是乐府里十个琴师也比不上的，他甚至觉得，那些夸赞他的话，远不够体现出段溯的真实水平。
“好一曲扣人心弦的《凤求凰》。”夏侯骏烨拊掌称赞道，“你的琴技果然了得，不知师承何人？”
段溯温文尔雅的笑道：“在下愚钝，哪里有师父肯收我这样的弟子，不过是自己闲时胡乱弹着玩的。”
“这么说来，是无师自通。”夏侯骏烨眯着双眼，此人说话果然有几分水平，不矫揉造作，谦卑有礼，一看便是正人君子，“无师自通还如此厉害，实在可谓是奇才。”
“皇上谬赞了。”段溯屈膝，自始至终都恭恭敬敬的。
夏侯骏烨慢慢的在屋子里踱着步，语调自然的询问道：“朕有意想招你入宫中的乐府，做一名琴师，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段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一旦入了宫，就能离戴觅云更近了，就无须每日在宫外等着她出来了。可是，一旦他入了宫，也就代表着，他努力维持的平静的日子也便马上要结束了。
他是庶子，虽然乐府的琴师不算是什么体面的大官，但是同在宫中，难免有与段樾相遇的时候，他不怕任何人，唯独怕遇到段樾。
“嗯？”夏侯骏烨看出了他的犹豫，心中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清咳一声，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若是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你，但是，明日太后的寿辰宴，你可不能缺席。”
“不。”段溯生怕夏侯骏烨会后悔，立马便脱口而出，“能进乐府，是草民的荣幸。草民愿意。”
夏侯骏烨抿着唇，虽然有些反悔，此时却也不能再改口了，于是便坐回位置之上，认真严肃的道：“如此甚好，一会儿朕会让小福子带你去乐府先熟悉熟悉，你的同僚们还在连夜排练明日的曲子，以你的资质，在一夜之间学会那个曲子应当是不成问题的。等过了明日，朕再亲自赐旨，封你为乐府的琴师。”
“是。”段溯微微欠身，恭敬的道，“臣谢主隆恩。”
夏侯骏烨清浅一笑，又对着屋外朗声叫着小福子的名字：“小福子，快带新来的琴师段大人去乐府转一转，今夜就邀段大人在宫中住下罢。到时候将他带至龙泉苑休息便可。”
听到龙泉苑，小福子略微有些惊讶，宫中别宫有多多少少，怎么偏偏让他住龙泉苑呢？龙泉苑的规格在大大小小的别宫当中算得上是比较奢华的，一般只供他国的皇子殿下们小住。
小福子想了想，旋即就琢磨透了他的意思，于是双眼微合，轻声道：“是。皇上。”
小福子领了命，又向站在边角里的段溯招了招手：“段大人，请随奴才过来吧。”
“有劳福公公带路了。”段溯温和的朝着小福子浅浅一笑。
两个人动作轻柔的出了御书房，终于得到清净的夏侯骏烨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整个人靠在柔软的椅垫里，执起一卷奏章，却是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满脑子里，都是段溯所弹的那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他怎会不知道这曲子的意思呢？
这是一首男子向女子求爱的曲子，他最拿手的竟然是这种轻浮的曲子……但是不得不承认，段溯的琴音的确是天下无双，哪怕他是个男子，听了也不免有几分动容，更何况是那些个深居高阁的小姐呢？
他听小福子说起过，说这个段溯，因为品格和相貌的原因，在京都的名媛淑女之中，是颇有几分地位的，有不少的嫡女，都拼了命的想与他发生点什么，然而这个段溯，从不寻花问柳，也鲜少近女色。
唯独除了戴觅云……
“真是有趣。”夏侯骏烨勾了勾唇瓣，命令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
她与谁好，跟他无关。
走出御书房，段溯终于敢堂堂正正的挺直了腰板。
进宫的时候，生怕别人将他认出来，段溯一路都是埋着脑袋的。如今昂着胸膛，只觉得空气益发的新鲜了。
宫里头比他所想的还要壮阔几分，光是从御书房门口眺望出去，便有一块非常大的空地，足足有京都集市的两倍至大。
而此时此刻，外头的空地之上，三三两两的站着一些宫女和太监，当中也有一些穿着朝服的官员，一见到他出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个小宫女，更是面露兴奋之色，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他。
“快看快看！那人背着一把琴！”
“他的琴看起来好精致哦。”
“方才那抚琴的人就是他吧？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听的曲子，就连我这个粗俗的人，都听出了琴中的情意呢。”
“是呀。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抚琴之人长得还如此的英俊，本以为能弹出这般水平的，定是有些阅历的老头儿呢。”
“呀！他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
“他在看我！”
“分明是我在看！”
“改明儿我定要向福公公打听打听，这个琴师究竟叫什么名字。指不定还能撮合出一段良缘呢。”
乐府里的人虽也是官，但地位却不如朝中其他官员高贵，有的甚至比娘娘们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还轻贱，所以，与乐府中的人培养感情，倒也不算是有违伦理之事。
段溯走过那些对着他眼冒绿光的宫女身边，无奈的摇头叹息。
有人把他当做宝，而有人却把他当根草。
眼下这副场景，真应该让戴觅云看一看，然后让她好好的反省反省自己，又或者，他该带她去医馆里瞧一瞧眼睛，如他这般的青年才俊，怎么偏偏就入不了她的眼呢。
段溯摇了摇头，旋即抱着琴，跟紧了小福子的步伐。
他走得匆忙，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落着一顶轿子，轿子里的人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直到他走出了宫门，看不到踪迹，才缓过了神来。
“娘娘……”老文官隔着轿帘，唤着田欣兰，没有得到回应，便又重复叫了一遍，“娘娘？”
“寇天官。”田欣兰收回视线，盈盈一笑，“怎么了？”
“老臣是想跟娘娘说一声，御书房到了，老臣先告退了。”寇天官恭恭敬敬的拢着双手。
田欣兰轻轻的颔首：“寇天官慢走。”
等到寇天官走远了，一直陪伴在轿旁的锦绣才扯了扯巾帕，小心翼翼的问田欣兰：“娘娘，您方才是在看那琴师吗？娘娘若是想听曲子的话，锦绣一会儿去把那琴师给请到盛宁宫来。”
她在田欣兰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早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田欣兰的任何一个眼神，她都能参出其中的意思。田欣兰的眼睛里，分明是对那琴师非常的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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