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离逝

崔花娘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扯出一个笑容来，她喘着气说道：“我最喜欢妖艳这个词了”

        刘春天哭了，“你怎么成这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花娘的眼神有些涣散，“想不到除了她之外，还能有人为我哭一哭。我也算值了。”

        “值什么值你三十岁都不到，现在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花娘，你要挺过这一关。你不是还要和你的爱人私奔吗你现在不能死”

        崔花娘苦笑道:“现在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吗可是我活着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爱人，她现在估计是恨透我了吧没关系，我们再也见不着面了。”

        “他是谁我帮你把他找来。”刘春天看出了崔花娘眼神中的爱恋，她想要挽救一下她，至少能让她精神好一些，能让她不那么消极地对待生命。

        “没用的没用的”崔花娘将头侧着，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下来，“我从一开始就太天真了。这世道怎么可能容忍我们在一起。”

        “什么世道不世道的花娘，你要乐观一些，不管怎样，活着才有希望。”

        “有希望吗”崔花娘的眼里依旧是满满的绝望，“我爱的人是个女人，你还觉得有希望吗”

        刘春天有些语塞，她一时说不上话来。

        “奇怪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明明是个喜欢男欢女爱的人，我追求那种极致快乐。可是，到头来，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纯洁的人。”她不像是对着刘春天说，倒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是镇上陈老爷的三姨娘。性子真是一点都不随和，虽说有几分姿色，但终究算不得上是艳丽。也不知道那个好色的陈老爷最初看中了她什么”

        “我们相识于日出之时。那天的太阳真美，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喃喃道，“陈老爷头天晚上邀我去他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强迫。他算得上是镇上有权有势的人，与县老爷都有交情。陈老爷每过十天半月都会来请我一次，他和他的一些老朋友喜欢一起办事。大概是我魅力太大，那一群人都喜欢我，不，更确切的说，他们都喜欢办我。”

        “也许是那天的夜太黑，所以才衬得太阳如此美。那天晚上办我的人比平时多了三个，一共应该有六个人吧。他们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异常兴奋。从头天傍晚一直到第二天，他们一直不停歇地做。中途我一度认为我可能会死在他们手里，因为那里已经开始流血了。索性到后来，他们大概看着我没劲儿，随手拉了留在房里伺候的丫鬟来分担我的职责，我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终于等他们睡了，我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准备离开，却在后院里碰到正在浇花的她。微弱的阳光散在她的周围，她仿佛与日光融为一体。我从来就没见过如此安宁之人。”

        “然后，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用半同情半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我当时还炸毛了，”崔花娘像刚刚思.春的姑娘一样笑着，“我对她说，你看什么看，羡慕我有男人的滋润吗看你那样，已经干旱了好一阵吧”

        “她听到后，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指了指我的裙子，告诉我我那地方流血了，需不需要帮忙。我那时候强忍着，装作高傲地嚷嚷说我不需要帮忙，那伤是证明我多受男人欢迎的证据。然后，我没走几步就晕倒了。”

        “我一直都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强大，但是就如初遇那天的场景一样，最终结果只是她证明我有多弱小。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她的床上。她就在一旁守着，一见我醒来，便端来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我吃。真奇怪，她作为陈老爷的三姨娘，竟然连个丫鬟都没有，还亲自喂我吃药。”

        “当我喝完药，我掏出药膏，指着那处，让她帮我涂抹。我当时有些得意的想，看你现在还怎么装好人。哪知，她竟褪下我的衣裤，一脸正色的帮我上药。我看着她的头在那个地方，感受到她的手在轻轻的涂抹，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我心里升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那以后，对于我而言，去陈老爷家不再是件可能会丢掉性命的事，而是一件痛苦与快乐共存的事。我在陈老爷那里受的屈辱和伤痛，全部都在她那里得到了治愈。我很坏的，每次都故意耍诈，让那些男人弄伤我那里。然后死乞百赖地央求她帮我上药。一开始，她都没意识到我有问题，总是一本正经的帮我涂药。等她终于发现我有问题后，便不再帮我。”

        “所以说她太单纯了，她以为这样就能打消我的念头。殊不知，我崔花娘好不容易认真一回，怎么会轻易罢手了。”

        “我去陈老爷家的次数渐渐频繁起来。那个男人自以为是他征服了我，好不得瑟。在床上加倍的施.虐。我常常想，他是不是也这样对她的。我越想就越恨他，越恨他我就越卖力。等他享受到了就故意告诉他他很强，宝刀未老，让他多去烟花之地转转，这样能让更多女人臣服于他。我想用这种办法掏空他的身体，让他一点点衰弱下去。我想他死。”

        “上天估计也听到我的祷告了，他一年前去世了。我高兴了得不行，然而，紧随而来的却是愁苦。他一死，我就再也没理由去陈府，这就意味着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我便收到她去镇上的静庵当尼姑的消息了。”

        “我名声不好，那些老尼姑、小尼姑的都不让我进庵里。她们虽说是尼姑，但有些人也脏的很。只不过她们的脏不在明面上而已。一天晚上，我照例在静庵附近转悠。白天那些看不到的罪恶在夜晚总会露出马脚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逮着守门尼姑和野汉子的私会。守门尼姑与外界接触最多，她们往往能看见更多世态人生。她们从门外看到的男人远比住在深宅的尼姑看到的多得多，所以她们更容易寂寞，更容易空虚。”

        “在两人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我看清了那个野男人的脸。于是，第二天我他了，他怎么可能抵得住我的魅力，不到一刻钟就沦陷了，和我上了床。我承诺他，如果他能够让那个小尼姑每天晚上能放我进去，我任由他摆弄。”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她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又被男人欺负了，需要她帮我涂药。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那晚，我留了下来。我们一起聊了很久，我将我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没有丝毫隐瞒。她也告诉了我很多秘密。那天，我是抱着她睡着的，她真的很温暖。说来也奇怪，我这一生和太多男人睡过，但是得到的从来都是欢愉而不是温暖。从那天开始，我决定不再和男人鬼混，因为我知道，在他们身上，我永远也得不到我真正想要的。但是，他们不愿意丢掉我这份乐趣。”

        “那段时间真是累。我白天周旋于男人之间，企图摆脱他们。晚上用身体打开通往她住处的门。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快乐过。这份快乐不同于男人床上给的，床上的欢愉来的快去的也快，极致过后往往是无边的空虚。但是她给我的那份快乐，却如潺潺流水，沁入我干涸的心田。它没有巨大的满足，但有着充实的温暖。”

        “我们就那样在一起了。我这么多年做过的出格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享受与男人在一起的疯狂，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唯独对她，我不敢越距半步。我克制自己不去碰她，不去伤害她。可是，最终，我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现在，我就要死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变成鬼魂缠着她，不会再离开她。我要保佑她一生平平安安的，不受那个老尼姑的欺侮。”

        刘春天不停抽噎着，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花娘一下就要死了。

        “花娘，不要这样，你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和她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你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崔花娘看着她，目光很是温柔，“芸卿，再抱抱我好吗就像我们没以前的每一次拥抱一样好吗趁着我还有最后一口气。”

        刘春天抱住了她，轻轻的拂去她的眼泪。

        “芸卿，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后，崔花娘就再也没清醒过来。不到一个时辰，崔花娘就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走得很安静，除了严十这个赤脚大夫外，只有刘春天送了她一程。那些曾经和她好过的男人，一个都没有来。

        刘春天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她想起初遇崔花娘时的惊艳。她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崔花娘的女人了。花娘就如同那首诗一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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