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向亦本来背光而站，跟堵墙似的挡在门前，这下站直后，高大阴影附下，压迫感扑面而来。
吕思思眉心一跳，也顾不上想别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再抬头，人已经退开站在了门边。
他没做停留，引着她径直往屋里走，“进来吧。”
书房很大，两面墙内嵌入式书柜里整齐堆放着各类书，吕思思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涉及的领域还挺广泛。
岩板书桌安置在落地窗旁边，此时八点多的朝阳透过干净的玻璃斜照进来，整个书房看起来敞亮又整洁，只是——
如果忽略掉桌上那堆惨不忍睹的纸张，相信视觉效果会更好。
可能是当代大多数高中男生的通病，试卷刚发到手上的时候完好平整，随手往包里一揣，等再拿出来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现在看来，即便长相再乖巧也逃避不了辣手催卷的通病。
“怎么了？”察觉身后人站着不动，向亦侧头看了眼，顺着吕思思的视线看了过去。
目光落在自己那堆堪比废纸的试卷上，脸色一变，跨步上前直接用手臂胡乱挥至一旁，扫落的试卷霎时间就像蝴蝶似的满桌翻飞。
他捡完这张捡那张，脸上浮现一丝急促，一边收着一边拿余光看她，下垂的眼尾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窘迫。
窗外起了风，有张试卷被吹落到吕思思脚边，她抬头看了一眼手忙脚乱的少年，没忍住笑了笑，弯腰将试卷捡了起来。
是一张写好的数学试卷，皱巴巴的，抻开正好反面朝上，露出上面的大题。
看得出答卷人似乎对这张试题的难度嗤之以鼻，除了最后一道略到挑战的压轴题上有寥寥数笔的步骤，其他题只有零星几个数字答案摆在那。
还写得龙飞凤舞的，那几个苍劲有力的“解”字都算是给出卷人最后的体面。
吕思思看着不禁挑了挑眉，这弟弟还挺嚣张的。
那边向亦已经把那一堆卷子收好了，冷白皮上不自知地泛了点薄红，他看着吕思思的背影喊了一声：“姐姐。”
“嗯？”
吕思思拿着试卷在看，闻声回头，脑后的纯色丝带随着动作在斑驳光影下划过一道浅弧，稳稳地垂落在分明的锁骨上。
向亦视线微顿，眸间情绪一闪而过，继而垂下眼睑没说话。
吕思思见桌上空间腾出一大半，过去放下了随身携带的包，顺便把手上的试卷递给了他，“这还有一张。”
“谢谢。”向亦伸手接过，然后毫无章法地往收好的一堆里放，跟方才摊开乱摆没什么区别，就是占的空间少了些。
吕思思看得强迫症都犯了，“你这里面有英语试卷吗？”
“有。”向亦应了一声，转身从卷子堆里摸出一张皱得没眼看的英语模拟试题，乖巧递过来，“这是这周的作业，还没做。”
“那正好。”吕思思浏览了一遍，都是些高考模拟题，难度适中。
现在刚好八点半，想到今天是第一天，她决定先把时限放宽松一点。
于是抬头看着少年说道：“你先把这张卷子除去作文的部分做了，我好对你的知识掌握情况做个了解，一个半小时可以吗？”
“好。”向亦应道，听话地拿着试卷开始做，没多久又突然抬起头。
他朝吕思思看过去，却蓦然发现她站在桌边理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试卷。
他看着吕思思将试卷一张张的摊开，用手抚平褶皱，然后按照科目分类放好。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的，十分有耐心，低束的长发在阳光下浓黑细密，绸缎发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不时垂落肩头。
向亦眼神微凝，抿了抿唇，正要收回视线，吕思思却抬眸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她今天穿的白色收腰衣裙，光影透过树梢照在她身上，肤色白皙得近乎反光。
向亦愣了愣，视线相处的那一瞬间，他木然地转过头，看着正前方的书架，喉结滚动，“姐姐……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在书架上找找感兴趣的书看。”
“好。”吕思思漫不经心应道，低头将最后一张卷子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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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半小时，透亮的玻璃窗前，两人互不干扰，各自安静做着自己的事。
窗外流云涌动，熹微阳光掠过树梢，在翻动的书页上落下几道斑驳光痕。
不知何时起了风，桌上光影浮动，晃来荡去的分散注意力。
吕思思看了下墙上的时间，见还有半个小时，她放下手里的书，扭头朝身后看去。
向亦正神情专注地看着跟前的试卷，坐姿端正，拿笔的手指骨节分明，随着笔尖在试卷上滑动的动作，能清晰看到他手背上因为发力而微微突起的筋络，仿佛蕴着某种爆发力。
光影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跳动，他并未察觉，视线平静，眼下那个褐色小痣在阳光下染上色泽，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狼崽，怎么看怎么乖。
明明刚才还一副高傲得要命的样子。
吕思思勾唇，看了他一眼，便无声地收回视线，将那边的窗帘拉上，自己站去了另一边。
窗外是别墅的庭院，偌大的院子被打理得井然有序，三分之一的花圃种着香槟玫瑰，其他的按照布局和庭院风格规划种植的其他花卉树木。
在这一草一木都精心设计的庭院里，窗前这颗柚子树似乎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刚才进别墅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枝繁叶茂的，看长势，应该是种了好几年了。
这个季节又正是蜜柚成熟期，一眼望去，树枝上满是泛着油光的果子。
茂密如盖的柚树下面，阿姨正在修剪旁边的花圃，身后还跟着几只亦步亦趋等着捡漏的小麻雀。
无意间抬头看到吕思思，她笑着招了招手，身后的麻雀碰巧被惊飞。
吕思思见着，也朝阿姨笑了笑。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正要收回视线，身后突然覆上来一道高大阴影。
吕思思心脏猛一震，还没来得及心惊，少年冷冽的嗓音就从头顶泄了下来，“姐姐在看什么？”
“欣赏你家的院子，”吕思思虚惊一场，回头往他身后的桌上看一眼，“你写完了？”
“嗯。”他学着她的动作把手肘撑在窗轴上，探出脑袋朝外看。
今天的天气很好，温和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隐约间还有一丝蜜柚香，不似寻常的甜腻，而是淡淡的清冽香散在风中，清冷又柔和。
两人挤在一扇窗户上，向亦眯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吕思思看着他这动作，突然好奇：“你又在干什么？”
“闻风，”少年忽然睁眼看着她，“今天的风凉凉的，还有清香。”
“柚香吧，喏，你跟前呢。”吕思思指着眼前的一个柚子笑了下，不甚在意地从窗轴上撑起身，转身去了书桌。
向亦低笑了一声，撑起手臂站直，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眸色晦暗，眼底笑意不明，轻喃道：“不是柚子。”
吕思思心思在试卷上，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她把试题整体看了一遍，发现向亦基础还是可以的，就是听力和后面的语法问题比较大。
一张试卷下来，除去作文的二十五分，已经有八十多分了，如果再加上作文分，及格是没有问题。
她之前听杨女士说这弟弟偏科得厉害，所以一早就做好了从最基础开始辅导的准备，没想到真实情况比她预期的好太多。
吕思思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时间正好还剩半个小时，吕思思就着刚才批改勾出来的错题，给向亦做了讲解。
一场辅导下来，除了最初刚见面时的冷淡，之后便一如当初吕思思对他的印象，向亦就是那种老师见了都喜欢的学生，又乖又聪明。
她讲错题的时候，他就一脸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下头证明他懂了。要是不懂的，也会礼貌提出，得到解答后，便弯着那双月牙眼看着她，“姐姐我懂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少年这几声姐姐叫顺口后，还真是怎么听怎么好听。
吕思思心里暗爽了一把，淡定起身拿过手边的单肩包，“好了，今天的辅导就到这，你有时间把作文写一下，我明天看看。”
“好。”向亦点头，默不作声地把那张试卷单独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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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向亦道别后，吕思思从书房出来，偌大的别墅空旷冷清，她踩着台阶下楼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有些突兀。
王阿姨在楼下厨房，听到声音后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探出身来，热情招呼：“思思啊，吃了饭再走吧。”
“阿姨我学校还有事，就不吃了。”吕思思笑着婉拒。
王阿姨见此也没多说，解了围裙要送她出别墅，吕思思忙道：“没事，您忙，我自己出去就成。”
王阿姨笑了笑，往楼上看了一眼，突然拉着吕思思凑近了问：“小亦没闹脾气吧？”
“没有啊。”还挺乖的。
“真的？”王阿姨双眼瞪大，眼角褶子撑开，似乎有些惊讶，但见她一脸正经不像说假，又转为惊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思思啊，”她看着吕思思，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青春期的男孩子嘛，有时候可能会调皮了点，你……多担待一些。”
毕竟这都是第四个老师了，再给赶走了，夫人可就真不会管了。
吕思思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可忠告还是要听的，“好。”
从向家别墅出来已经是将近中午十一点了，天空瓦蓝一片，阳光洒下来，烫金似的明媚晃眼。
吕思思眯了眯眼，抬手挡光的时候无意抬头，就看到别墅二楼落地窗前站立的高瘦少年。
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向亦黑色运动裤下的小腿，想来是勤于运动，少年的小腿肌肉紧实有力，线条也很漂亮。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肩颈笔直，像棵直立的劲松。
明明是站在阳光下，身影却笼在阴霾里，透着一丝落寞。
吕思思眼神凝了凝，眼眸轻抬，目光落在他脸上。
光影掠过，少年垂眸朝她看了过来，眉眼微弯，露出一颗乖巧的小虎牙，轻声说：“姐姐再见。”
隔得远，吕思思自然是听不见，但她看懂了，眼底笑意渐浓，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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