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知音
白庙很大，里面的甬道自然也十分宽大。
帕文等人行走在这里，就像是在烟囱里爬行的蚂蚁。
这样的感觉，在他们看到了深渊血池的时候，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那是一个十丈有余的巨大血池，外围用深紫色的石块垒就。石块上爬满的青苔下面，隐隐能看到一道道苍金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铁画银钩，勾连似画，也像是某种极其少见的特殊文字。
“呜——”仅仅只是看着这些纹路，撒米利等尚未突破神境的半神们便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纷纷闷哼出声！
“看不了就别看。”帕文负手而立，凌然站立在众人身前，替他们抗下了大部分的威压，淡然说道，“那些都是远古时期的魔神们用神力留在深渊血池上面的名字，没有足够魄力的人，连直视它们的资格都没有。”
闻言，撒米利等人纷纷从纹路上挪开了视线，却看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景象，惊叫出声。
“这…这是！”
血池当中暗红色的血液翻涌着，发出了道道仿若炽热的岩浆奔流的咆哮声。细细看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蠕虫正躺在池底，安静沉眠着。
血池的边角处正放射出无数诡异的红色血芒，射向天空，勾勒出了一个如神似魔的庞大身影。
没有理会身后的惊叫声，博特莱姆缓步走到了帕文身侧，看着那道威严的身影，很是感慨地暗自感叹着。
果然是这样。
这就是祂们会选择我们人类的原因啊。
一位半神注意到了他的行动，好奇地指着那道巨大身影问道：“博特莱姆大人，这个是？”
博特莱姆犹豫了片刻，随口说道：“哦，不用在意，那就是一位古老魔神而已。”
这么说，也不算撒谎吧？
如果说实话的话，估计他们在震动之下会问出更多的问题…
就这样吧，事到如今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毁灭掉深渊血池才是正经。
至于我们这些人不过是神灵之间争斗的棋子这种事情，知道了只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多说无益…
帕文转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面对着众人正色道：“时间紧迫，而且白庙的甬道太过宽阔，为了防止那些恶魔用人海战术来碍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我和博特莱姆已经商量好了，作为表率他第一个上，作为收尾我最后一个上。大家有问题吗？”
居然是堂堂法神第一个赴死吗？
众人震惊地看向了博特莱姆，而他坦然地笑着：“这件事情总得有人先来，在下比较好面子，就想先把史书上的第一个名字给抢了，各位不会怪我吧？”
众人为之默然。
没有人会把他说的这些话当真。
他们明白帕文二人的目的：作为众人当中的最强者之一，法神阁下第一个出手，那么其它人也就没有理由再推脱不前了。
而监视着其它人一一出手之后，初代教皇陛下帕文阁下作为丧钟计划的发起者来最后收尾，所有人同样无话可说。
没有人会怀疑他消灭恶魔的决心。
见众人没有异议，博特莱姆招过来自己的阿波利亚，对着它伸出了手。
“阿波利亚二号，麻烦把我的笛子给我。”
阿波利亚张嘴，从口中吐出了一支竹笛，落到了博特莱姆摊开的手掌当中。
那是一支造型简单的碧玉竹笛。
看到博特莱姆接过了竹笛开始熟练地试着音色，众半神们有些迷茫地对视了一下，纷纷带着探寻看向了帕文。
帕文发现了他们的疑问，笑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哪怕是我们那个年代，知道博特莱姆的第二个神境是什么的人也寥寥无几。”
“只有和我切磋的时候，博特莱姆才会拿出笛子出来。”
闻言，戴着金框眼镜的儒雅半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推了推眼镜，笑道：“没想到，博特莱姆大人居然和我一样，是心音的掌控者。”
众人听着这个有些生僻的名词，纷纷恍然。
神阶之上的境界：心音。
激扬的音乐能使人慷慨激昂，翩翩而舞。
调整声波，音乐同样可以化作最锋锐的尖刀，直插人心。
心里的声音，是不能无视的。
帕文点了点头，“博特莱姆虽然修炼天赋惊人，但他其实是一个纯粹的学者。在我们决定和恶魔开战之前，他甚至没有认真地学过如何战斗。”
“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他沉迷于魔法的奥妙，于无数的魔法书中皓首研经，乐此不疲。”
“但是他的天赋实在太高，一系又一系的魔法陆续被他研究到了极致，甚至将空间魔法完全领悟之后还结合他的空间法则，突破了最珍稀的神境，咫尺。”
“将魔法研究到了极致之后，博特莱姆突然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着，尽皆无言。
尽管在他们当中并没有第二位魔法师，但见多识广的他们很清楚，要将浩如繁星且晦涩难明的魔法研究到极致，究竟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帕文将众人的震惊尽收眼底，轻笑着说道：“不过博特莱姆到底是一个洒脱的人，短暂的迷茫过后，他便先捡起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东西——笛子，研究起了音乐。”
“除了看书之外，吹吹笛子是他唯一的爱好了。”
“他做事非常的投入，慢慢地又沉迷进了音乐世界当中。如此研究了数月之后，他找我去听了一曲。”
“在我听来，那已经是天籁之音了。可他却很不满意，鸡蛋里挑骨头般挑出了几个瑕疵，拿着笛子一脸严峻地回去继续研究了。”
“坦白说，那个时候我没有把他的音乐当回事，只当他是在无聊的时候消磨时间。”帕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对他如此浪费自己天赋而不满，自以为是地建议他跟我学习战气，尝试魔武双修。”
“他没有理会我，坚定地继续投身到音乐世界当中了，而我也一边惋惜着他的天赋一边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现实不会惯着我的自负，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巴掌。”
“大概只过了一年的时间吧，博特莱姆又出关了。他蓬头垢面地找到了我，又让我听了一曲。”
“刚开始，我只是出于对这个朋友的尊重，随便听一听…”帕文感慨道，“但是听着听着，那笛音便不知不觉，入了心。”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音乐…”
“就好像有一个人蛮横无理地闯进了你的灵魂深处，将你刻意隐藏起来的喜与悲全部扯了出来，粗暴地展示在你的面前，让你在毫无防备之下，淋漓尽致地全部再体会一遍…”
帕文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自问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听了那一曲之后居然很丢人地哭了出来，泪流满面…”
“那时候我才明白，博特莱姆借助着音乐第二次入道，破了他的第二个神境，心音。”
“他成为双神境强者，是在我之前的。”
这个时候博特莱姆正好试完了笛子的声音，他朝帕文笑道：“帕文，这我可得反驳你了。听了我的《重生》之后，哭出来一点都不丢人。”
“你在我的音乐当中重新经历了一次自己的人生。只有你的人生当中有着足够的值得你怀念的人与事才会调动起你如此强烈的情绪，泪流不止。”
“你流下的每一滴泪，都是你人生当中每一个精彩瞬间所留下的纪念章。”
“你其实应该高兴才是。如果听了《重生》之后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就说明这个人的人生过得浑浑噩噩，没有经历过任何让他真正开心或者悲伤的事情。”
“这样的人生，多可悲啊。”
…
博特莱姆的游乐园，那个无名小村中。
大榕树周围正围着不少人。
大榕树下，一位紫袍老者的一曲琴音刚刚结束。
他的琴声婉转，韵味悠扬，声线中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能力。闻者伤心，皆潸然泪下。
“呜呜呜——”梅丽莎蹲坐于地，抱膝痛哭不已。
紫袍老者对着静静倾听他音乐的众人微微俯身一礼，抬头之后却在痛哭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到半分情绪。
可他分明记得，这个少年是和地上那个抱膝痛哭的小女孩一道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同样把自己的这曲《重生》全部听完了。
“铮。”紫袍老者细细观察了少年片刻，敏锐地在他的眼底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情绪，轻笑着随手在琴弦上一扫。
一道只有雷穆斯能听见的声音随着这道琴声在他的心中响彻，“小友应该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听完琴音之后眼中全是深入骨髓的哀伤，何苦这样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呢？”
雷穆斯想了想，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开启了双瞳会。
一道信息随着灵力传递了过去，在紫袍老者的心中化为了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前辈，不是所有的悲伤情绪，都可以用眼泪发泄出去的。”
“人在真正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不是吗？”
紫袍老者身躯微微一颤。
他品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弹了无数次的《重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发现…
他这位弹奏者，并没有哭泣。
“呵呵…哈哈哈。”他难以抑制地笑出了声，久违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出，止都止不住！
随着胸口骤然亮起的白光，他深深看了雷穆斯一眼，再次在琴弦上一扫，在雷穆斯的心田上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的知音啊，老夫在你的眼里看见了浓郁的仇恨和危险的破坏欲望…”
“没关系，尽情地去犯错吧！”
“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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