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变质

将我送到东湖别墅门口，蔺凭川连车都没下，径直又走了。

        回到家里，吴叔关切了一番，说到，“人没事就好，听说你出了事，小娟连玻璃杯都砸碎了。”

        小娟脸色讪讪，表情不自然。

        我已经很疲惫，不想追究这些，“吴叔，我想上去休息了。”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停回放车祸前的画面。

        看来，真的是我幻想过头，连现实和白日梦都分不清了……

        ——

        睡到半夜，我被额头上的伤口疼醒，无法入睡。

        闭眼强忍时，我听到楼下响起了一阵动静，似乎是从有人回来了。

        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披着衣服，我走下楼，见到大厅里的落地灯亮了。

        黑夜之中，蔺凭川背靠着沙发而坐，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那一隅，明亮而孤独。

        放轻脚步走进，我闻到了男人身上的酒味，显然刚结束一场应酬。

        他朝后仰着头，鲜明的轮廓削减了白日的锐利，似在沉睡中。

        我小心翼翼，走到了厨房里，倒了一杯尚温的蜂蜜水。

        这是这两个月来，我无意识间养成的习惯。

        扛着云霆总裁的头衔，蔺凭川远比外人想象中辛苦。一周七天，他几乎有一半时间要晚归。

        说起来，蔺凭川今年也不过三十二岁，却已走到了同辈人的很前方，成为了别人瞻仰的存在。

        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时，我安静看了蔺先生一会儿，正要离开，就听到一声“站住”。

        夜色中，男人睁开了双眼，清醒锐利。

        “……先生。”我小声喊。

        他不语，看着我头上雪白的纱布。

        “第几次了。”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甚明白。

        蔺凭川问，“你来蔺家，你在我面前，受伤过多少次了？”

        他一错不错盯着我，瞳孔如星空一样深邃。

        “你说要留在蔺家，就是用这样一次又一次受伤的方式，是吗？那我想，我们的约定大可不必继续，因为你做不到。”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可我却忍不住惭愧。

        “我向您保证，以后不会了。”

        蔺凭川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很不安，以为他会问姜丰睿，会问林宴白……不过最后，他什么也没问，拿起杯子，喝光了那杯水。

        就这样，这场风波宣布过去。

        之后几天，下了一场立秋的雨，天气逐渐凉快。

        我跟吴叔商量，在院子里支了个画架。早晚凉快的时候，我就陪蔺家乔在院子里画画，让他看看花草，看看天空，比闷在画室里要好。

        这天，小家伙刚刚握起画笔，沾满了颜料，结果一举手，全流到了手掌心里。

        他顿时如临大敌，朝我摊着小巴掌，一叠声喊着，“好脏，好脏！”

        我失笑，拿毛巾给他擦拭，没想到蔺家乔还有些小洁癖，连指缝里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恢复了冷静，蔺家乔鼓着圆圆的腮帮子，继续挥毫。

        “先生和乔少爷不愧是亲生父子，脾气都一模一样。”吴叔端着果汁走来，笑着说。

        我好奇心起，“先生，也这么爱干净吗？”

        吴叔含笑，仿佛在蔺家乔小小的背影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蔺凭川。

        “可不是，先生小学的时候，校服被同学沾了脏，还一定倔脾气的要回家换新的。直到现在，先生还是这样，衬衫上一点褶皱也不许有。”

        没想到蔺凭川还有如此一面，我想着就笑了。

        结果笑到一半，我蓦然想起了什么。

        也是后来，我才听徐元说——我出车祸那天，蔺凭川听到消息，手里的钢笔坠落，余墨洒了满桌。

        他那样一丝不苟的人，竟连手上沾了脏，也忘了擦。

        很久之后，我回想起与蔺凭川的感情，是从哪一刻起变了质？

        想着想着，我总能想到他指间那一滴干涸的墨印。

        那如同一记烙印，深深烙进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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