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黑暗的潮涌
坦塔罗斯之书……
当罗伦在心中复述手中书名之时，一阵漆黑如同潮涌的恐怖粘液忽然从书页的缝隙之中喷涌而出，将罗伦脚下以及他四周的魔法壁障给染成一片漆黑。
“罗伦！！”黑暗的侵染令壁障之后的空间更加难以看清，海姆·欧贝克发出一声呼喊，高举手中法杖，发出更加急速而严厉的唱诵。
这一次不再是古老的魔法王国阿瓦泰克的语言，而是腔调正宗却无比狠厉的狄斯贝克语。
“十三圣途的守护之神，您是黑暗的主，您是高悬的月。您是苍白骑士的统领，是常暗之冠的帝皇。您是永夜的深黑，是群星的君王，以您的名义，元素归一，以您的名义，暗影降临！”
伴随他的唱诵，法杖“月影之主”中的晶石发出前未有的耀眼幽光，周围的光明都被那强烈光芒衬托成相对的阴暗。在法杖强光的掩映之下，海姆·欧贝克脚下的阴影忽然如进攻的眼镜蛇一样高高耸起化作幽蓝，而后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向裂隙密布的壁障，抵抗着顺缝隙慢慢溢出的黑色粘液。
同时，受到了欧贝克的感召，罗伦脚下的法阵爆发出一阵光芒，如同晶体的物质忽然从罗伦脚下凭空产生，刹那之间如同甲胄般将他保护在内，将即将淹没他的黑色液体给隔绝在外。
从这窒息的景象中察觉到海姆·欧贝克的努力，罗伦以高呼回应他：“我没事！拜托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找到法阵的来源！！”
“尽快！！！”
真是相当强力而沉重的魔法，欧贝克感觉就好像在用一块门板抵抗汹涌的洪水，这令他惨白的额头与两鬓马上沁出了冷汗。他不敢作半分懈怠，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粘液的渗透力和冲撞力，自己一旦大意，那黑色粘液刹那之间便会吞没罗伦、冲破壁障，然后将自己也一同淹没。
此时，这位二十多年潜心研究魔法的男人开始怀疑：也许最初的强大冲击确实是感知魔法企图突破隔绝壁障，造成了壁障的裂隙。但眼下这黑色的潮涌，却绝对不是魔法所为！
那样的邪恶，那样的污秽，那样的不祥！
魔法的重点虽然是昏黑，但绝对是纯净而纯粹，眼前的东西，只怕比咒术都更加邪恶！！
又是一阵剧烈的冲击，海姆·欧贝克咬紧牙关，心中暗暗祈祷：“月白蝶在上，我希冀您护佑您的信徒，护佑您信徒的挚友！”
“请让那‘蓝晶之铠’的坚固化作黑夜之城的城墙！”
黑色潮涌之中，罗伦看向手中书籍的眼神变得阴毒。
对于这本想要自己性命和欧贝克性命的人皮书，他已经不再有任何探索欲望了——一切求知欲都应该建立在安全的环境之中，但是眼前这始料未及的情况却是他应该去出手阻止的。
大不了，我撕烂你这本破书！
这么想着，罗伦开始快速地翻动书页，细致而精确地寻找着每一页可能出现的增强这感知魔法的痕迹。
他心中与欧贝克一样产生怀疑：这黑色潮涌，难道也是感知魔法的一部分么？
随后，罗伦找到了。
当每一页缝隙都向外逸散诡异黑潮的时候，罗伦找到了如同新书的一页。
其上没有文字、没有图画、也没有向外喷涌黑色的粘液，有的，只是一个泛着莹莹紫光的法阵。
“我找到了！！”伴随呼喊，罗伦毫不犹豫地伸手，“刺啦”一声将那页画着法阵的纸张给扯了下来。
出乎二人意料，当罗伦将那页撕下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空间涟漪从书中骤然爆开，首当其冲的罗伦，其周身蓝晶之铠瞬间被击碎，冲击直达体内脏器，打得罗伦躬身跪地，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下一个刹那，空间涟漪继续向外，以难以阻遏的强大力量撞碎了隔断魔法“沉默者的孤独壁垒”，使其化作消弭在空中的碎片与光尘。
而后，海姆·欧贝克也没能逃过这场剧烈的冲击，虽然在瞬间使用了防御魔法，却仍然不敌这强大力量而被掀翻在地，昏倒过去。
跪倒在地，剧痛袭来。感觉好像被打成齑粉的罗伦双目通红、口鼻喷血，目瞪口呆地跪在了地上。
他的手中，黑色的潮涌逐渐停息，在他的周围堆积浸染，化作一片黑色的湖泊。
那页留下法阵的书页从他手中滑落，随着一阵风在空中打旋儿。
但是罗伦无暇顾及这个，他因为充血而通红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他的脑中，一阵无奈而又愤恨的叹息响起。
他妈的……又把自己作死了……
而后，年仅十七岁的罗伦往前一扑，被淹没在漆黑的湖泊之中。
他的耳边，回荡着梦中的话语。
“赞美深渊的子嗣……”
“赞美终焉的圣王……”
这一阵惊骇的空间涟漪向外扩散、持续扩散，如同被丢入巨石的湖面，掀起前所未有的空间浪潮，在经历渐强的之后，逐渐衰弱消失，最后如同普通的一拳落在了王城塔洛斯的高墙之上。
“嗯？”守城的士兵似乎感觉到某种异样，探头望了望高墙之下。
“怎么了？”手持长矛的同僚问道。
“好像有人在拍打城墙。”
“也许是小孩子胡闹，不用理会。”
“说的有道理。”
他们并不知道，在王城远处不可见的旷野平原之上，有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因为敞开了一本诡异恐怖的人皮之书，而掀起了世界范围的、空前绝后的狂潮。
———
同一时间，赫拉斯的王城伊鲁，皇宫“席尔圣宫”之中，王子佩特鲁斯·多兰古雷格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因为他染上了无人能解的病症，即便是王国最高明的医师都无法将他诊断。因为担忧病症的传染性，国王与王后、王子与公主们都不愿再去看望他们的亲人，而下人与仆从也恐惧那无名的疫病，纷纷离去。
于是佩特鲁斯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即将孤独地死去。
他今年不过16岁，回望人生，多么的空乏而单调。他没有得到过爱，没有得到过赞扬，没有得到过陪伴。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孤身一人。
只因为信奉神明“第六断指”的大预言家曾经以瞳之圣途的力量窥探未来，预言了他那不祥的末路，以及为王国带来的空前灾难。
照兄长的话说，“父亲能够要你继续活命，继续生活在宫廷，就已经是对你莫大的恩惠与亲情”。
想到这儿，一滴眼泪从佩特鲁斯的眼角滑落，他的呼吸细若游丝，仿佛死亡正徘徊在他床边，随时准备剪断那脆弱的无形之线。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他想要感谢的，恐怕就只有好友亚特留斯·劳伦斯，那位将军家的公子从来不曾因为自己既定的命运而疏远自己，反而以如同兄长的宽容和友爱与他分享知识见闻，每每他入宫赴宴，便是佩特鲁斯最开心的日子。
如今生命走向终结，不知道好友亚特留斯知道自己死讯之后是否会为自己留下几滴眼泪。
这么想着，佩特鲁斯的呼吸便停止了。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而后灰霾，最后漆黑。
然后，他看见了从黑暗中走来的人影。
是死与黑暗之神月白蝶么？传说祂是一位温柔的神明，会给去世之人以安宁的沉眠。
神啊，感谢您。
这么想着，佩特鲁斯迎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
高个子，金发，湖蓝色双眸，长相英俊。
他是谁？
他也是神么？
当他惊疑不定之际，那年轻人却忽然张开了嘴巴。
刹那之间，黑色的潮涌从他七窍之中迸发而出，化作漆黑的怒涛，化作幽邃的巨浪，席卷天地，向佩特鲁斯压盖而来。
一声哀嚎，佩特鲁斯惊坐而起。
出了一身热汗，他感到有些畅快。
这似乎就是临死前最后的命火，听说人死之前都会忽然变得活泼起来，而后才是真正的死亡。
这么想着，佩特鲁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掌红润，脸颊温热。
死人，应该不会这样。
赤脚下床，佩特鲁斯踏在冰凉而坚实的地面上，这是他三个多月后首次下床。
双腿有力，触感清晰。
他走到窗前，奋力推窗。
平日里沉重到根本推不动的窗户，如今轻而易举地打开来。
阳光照入房间，温暖，明亮。
佩特鲁斯流下了眼泪，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能继续活下去了。
“无名的神啊，感谢您……”
他的耳边，似乎还回想着惊醒前最后一刻听见的声音。
“赞美深渊的子嗣。”
“赞美终焉的圣王。”
阳光洒在王子的身上，他的身后，地上的影子忽然扭头向它的主人，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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