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十九洗三宴（3）
若有若无的视线扫向老胡，老胡此时忙着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理顺：上神什么都知道，今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此事在这满座神仙里应该无有不知的，但上神若装，那这些神仙也不会知道她在装，荼姚该死，但她现如今是妖界的王，而且是上神亲自动了手脚的，此番当众说天道的，怕是要为杀荼姚当众盖章，可为何要让此事众所周知，不怕妖界魔界知晓？还是说杀荼姚是假，其后隐藏的目的才是真！什么目的？可不管是什么目的，上神要装那就陪她装！
老胡抬头，疑惑道：“上神容禀，水神能做什么违了天道的事去，她嫁了魔尊，成了魔后，可是为魔界和天界做了桥梁的，这可是大功德一件呀！”
在座众仙家听了老胡的胡话，无不在心里为老胡竖起大拇指，扯谎扯得这般利落，还敢欺骗上清天的上神，不得了呀！
不染十分以之为意地点点头“是了，她嫁人了，嫁的是魔尊，我在魔界见过他亦见过他们的儿子，当时那小娃娃好像是叫天帝伯父来着，”不染转头问润玉“天帝有几个兄弟？”
润玉脸色一凝“就，一个……”
不染笑问：“谁呀？”
老胡看着这上神直接明了地戳破他的装傻，心里又急又气，便索性不装了，朗声道：“上神！水神她的确是嫁给了仇人之子，之所以会结今日之果，那也是有当日之因的，且当年水神也亲自杀了魔尊一回，这并非违了天道！”
“是吗？”不染见老胡自己挑明，便也不绕弯子了，卸去一身懒散模样，直直地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老胡对面，冷笑道：“我怎么听说，当年因为她，挑起了天魔大战，两边死伤无数……”
“水神以自身殉道换来了天魔二界永不再战，功德无量！”
“功德无量？”不染冷笑，边摇头边笑，凑到老胡跟前，突然冷了脸，一字一句沉声道：“功德无量？你也好意思说，当年的事莫欺我不知，一个情劫，被尔等说成功德，我都替你臊得慌！”
老胡被不染的一通喝问直接吓软了膝盖，直直跪下，叩首道：“小仙不敢！”
不染收回视线，眼睛扫向大殿上被不染威压压的寂静无声的神仙们“话说回来，□□有常，天下万物皆禀天地之气而生，善积则福至，恶积则灾生，星光坠灭，其身死矣。然积恶者未有报，妖界易主，魔尊亲帅大军为其平乱，且不说乱平完了要做什么，但就这平乱之时死伤的妖魔生灵都不计其数，凶相已显！”
理由已经成立，老胡闭了眼，想干嘛干嘛吧，只要不危及小桃桃，这上神就是想把六界剁碎了一锅烩，他也懒得再管了……
众仙家听了半响，终是明白不染上神的用意，可月老似懂非懂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小心问道：“上神意欲何为？”
“诛妖王，正天道！”不染的话掷地有声地砸在大殿里，本就安静非常的广厦里已经落针可闻，荼姚身份太过敏感，能够决定她命运的怕是只有当今的天帝和魔界的魔尊，对了，还有这个上清天下来可以把万物皆不放在眼里的大神尊……
不染话音刚落，天帝便站了起来“上神，不可！”
不染蹙眉看向天帝“有何不可？”
天帝走下高台，向不染行揖礼，道：“上神容禀，荼姚乃是承了妖王脊的正统的妖王，杀了她妖界势必会掀起一轮新的腥风血雨，且魔尊与荼姚感情甚深，她死了定会引起魔尊的反弹，得不偿失！”
“没错，没错，荼姚杀不得！”月老起身连连点头道。他不管天帝说的那些理由，他只知道荼姚是凤娃的亲娘，亲娘没了凤娃得有多难过！
不染好笑地看向月老，“我记得月老那本书上清清楚楚写的荼姚的几大罪状，条条都能要她的命……”
不染的话头转得太快，月老还没反应过来，迷惑道：“什么书？”
不染将手一抬，手里多了本粉色封皮红色线装的十分扎眼的书，不染仔细翻了翻，“我来找找看，这上面分明写的挺多的，冗长的一大堆，那先鼠仙慷慨赴死的那一段在哪来着……”
不染手里长相扎眼的书一出现，周围的神仙便同时看向将天帝诏令当儿戏的月老。而月老此时无暇他顾，那书甫一出现，他的魂儿就黏了上去，那让他魂牵梦萦、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熬煞他数百年心头血的书居然失而复现！月老素来活得自我，此时也不例外，看见他那莫名其妙丢失许久的心头挚爱，他便将他的亲亲凤娃丢到了西天，双手情不自禁地抓向了他的宝贝，可宝贝此时正被另一人握在手里，月老扯了半天，扯不动，心焦异常，看向那拿着书的上神急道：“这是老夫的书！”静坐许久的太上老君看向依旧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月老，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转过头去，他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就成了神仙的？
不染看着面前眼睛快要长到书上的月老忽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我知道，可我没打算还你……”
天帝看向此时依旧分不清场合混不吝的月老，觉得有些颜面无光，皱眉提醒道：“叔父！”
月老看向天帝，但手上仍未松了力道，有些理智渐渐回笼，他们方才好像一直在争执是否要诛荼姚的，他便一边依旧扯着书，一边据理力争“回上神，此书实为老夫杜撰，里面有关什么先鼠仙慷慨赴死的桥段纯属老夫瞎编的，不能作数！”
不染好笑的点点头“果真是天道沦丧啊，瞎话都是不眨眼就能给我编一箩筐的，”她拽着书，笑道：“要不要叫那太史公来将当年九霄云殿里的奏对念给你听呀，红狐狸？”
月老虽迫于不染的威压，但向来以胡搅蛮缠著称的月老此时依旧不改本性，梗着脖子在那叫板道：“上神今日说因果说天道，可当年锦觅已经捅了凤娃一回，荼姚欠梓芬的罪孽怎么说也两清了。”
“两清？”不染并未被月老的不要脸震惊到，而是满脸嘲讽，冷笑连连“好，就算两清，那也是锦觅以身殉道跟魔尊两清，你硬拉着荼姚沾光是何道理？”
月老见辩不过不染，四周扫了圈，丝毫不顾及颜面的将天帝给扯了进来“不管怎么说，荼姚也是天帝的嫡母，没的儿子容忍别人杀自己嫡母的，若是天帝背一个弑母的恶名，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润玉听月老将他硬生生拽进来简直想撕了这胡搅蛮缠的老头，他尚未登位时荼姚就早已被废除后位、削去神籍，时至今日月老居然还将她比作他的嫡母，他那死于荼姚手下的生母排位可还在先贤殿里供着呢！不染一听月老将天帝这般无中生有的搅合进来，一股无名火起，蹙眉厉声喝道：“简直胡说八道！”上神气势同时喷薄而出，月老反应不及被震飞，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五脏像是瞬间被揉虐一通，痛得青筋直冒，然即便此刻他的手里依旧顽强地拽着他的心头好……
济济一堂的殿宇被上神之力顷刻笼罩的同时，众人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吼破嗓子眼的急切高呼：“母债子偿！”
众人的视线不由的集中过去，就见不染上神手中摊开的半卷书里，弹出了一个灵力结出的画面，那当中喊出这句话的正是当今天帝，月老后知后觉的低头，他手里攥着的是被上神威压撕掉了一半的心头血……
那画面里十分生动的继续演绎：“我生母犯的错我来偿，求母神不要再迁怒于旁人了！”画面里的人脸上充斥着卑微、绝望、不甘、愤怒、伤心欲绝和无限忍耐，通红的眼眶里极力地掩藏着对一切不公的愤慨和无能为力的自责……
殿宇内似乎被瞬间凝固，所有人对那画面里正在发生的事都无比熟悉，熟悉到无人敢抬头去看此时天帝的表情……
不染手里书被人迅速抽走，半空中的画面戛然而止，不染回头，润玉眼尾赤红，极力忍耐着什么，低声道：“上神，够了……”
不染收回视线十分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润玉，张嘴欲言，却终是淡淡地点点头。突然又开口喃喃着自言自语了一番，这番自言自语刚好进了一旁老胡的耳朵：
“母债子偿……”
老胡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嘴巴几经张合，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不染已经甩了袖子准备走人，老胡倏忽醒转过来，跳起来抓住不染袖子嗫嚅道：“上神，上神要做什么？”
不染不答反问“你说我要做什么？”
老胡被不染眼底的冰冷激得心底发颤，下意识道：“你，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不染伸手将老胡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难得和蔼低声道：“你若实在觉得说服不了自己，你就想着，本上神只是要亲自给我的两个师侄报仇罢了……”
手被掰开的瞬间，老胡瘫坐于地，不染已经走了，他却双眼无神嘴里恍恍惚惚地反复念叨：“母债子偿，母债子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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