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云迷雾锁（6）
想来也觉得甚是奇怪，季府的几个主子是怎么能默许初云做出当众告白这样丢份儿的事的。
说起府里的事，初墨又想起来另一桩轇轕，压着嗓子悄悄问道：“大爷和大嫂那边如何了？”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小梅的高声传禀：“大奶奶来了。”
初墨暗暗吐舌，大白天真是说不得人，说曹操曹操就到，虽然没说什么坏话，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因没与这位大嫂打过交道，吃不准对方的性子，初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换上一副得体的笑脸迎了出去。
常氏身披一件镶粉色边饰的鹅黄色厚袄，内搭白底大碎花糯裙，裙边镶宝蓝色绣花栏干，袖口绣浅月白底全彩牡丹阔边，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显得尤为艳丽浓重。
初墨笑咪咪地接了常氏，问了安好，接着眉头一皱，命绛儿赶快拿干净帕子来，亲自接过，替大奶奶掸了掸一头青丝中的雪花，一边说：“趁刚沾上须得快些擦干，莫得晚些片刻融水了，浸得头疼。”
常氏轻轻抓住了初墨的手腕，低眉道：“二娘莫要如此客气，我今日是来特特儿来向二娘赔罪的。”
赔罪？初墨脸上冒出了货真价实的狐疑，自己与大嫂几乎毫无往来，何来的赔罪之说。
常氏将长嫂的姿态放得低低的，亲昵地拉过初墨的手，语带歉仄地说道：“我是今日才得知，新房铺床那日付夫人给了二娘好一通难堪，这便急急来向二娘赔罪了，二娘心底里可曾怪罪于我？”
初墨本来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实话实说道：“此事过去甚久，初墨都记不太清了。何况付夫人只是觉得初墨失仪，好心教会初墨，与大嫂无干，初墨又怎会埋怨大嫂？”
常氏轻轻摇头：“好命妇本是请了左大学士的夫人的，铺床前一日左夫人忽然扭伤了脚，我们全家正一筹莫展。后来付夫人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亲自找上门来，毛遂自荐要做好命妇，我母亲也不好拒绝。现在想来，横竖就应该推了她去。”
初墨哑然失笑，这位付夫人为了见自己一面，当众给自己一把难堪，还真是煞费苦心，可又有什么用呢？到现在宫里都没个准信儿，也许自己以后就另配他人了，还白白受付夫人一阵奚落。
初墨再三表示自己绝无抱怨之意，常氏的笑容才舒展开来，东瞧瞧西看看，把初墨这里的东西夸了个遍，一会儿说糕点好吃，一会儿说家饰精致，连打门帘的绸布都赞不绝口，夸完了物件儿又赞上了人，将初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初墨听得都臊得脸红扑扑的，嘴里直推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常氏话头一转，突然说道：“要说还是二娘知礼守节。二娘可有听闻近来的传言？”
初墨不知道常氏指的是哪一件，老实地摇头。
常氏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是家中那位三妹妹……也不知道是在急什么，我记得我十三岁那会儿，还整日扑在母亲怀里撒娇要好吃的呢，不懂得那么多。”
初墨终于领悟过来这位大嫂子今日的目的是什么了。
常氏进门头一晚大爷就闹了那么一大通，二人感情不和是摆明了的事，可这世道女子要和离着实太难，即便成功了，今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常氏要在这后宅中生存下去，一定要有帮手，至少得有人和她站在同一条线儿里。老夫人不肖指望了，季夫人当然是帮着亲生儿子的，初云和大爷一向兄妹情深，常氏能选的也只有初墨了。
初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什么今日得知才赶来道歉也是虚的，应当是在房里闷着谋划了好几日，才权衡完利弊罢。
无论是什么初衷，毕竟是大嫂子，人家一上来就主动示好，自己总没有抬手打笑脸人的道理，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
既然揣摩出了常氏的来意，初墨便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道：“大嫂子，初墨多嘴问一句，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若是不乐意了，不回也罢。”
常氏看了初墨一眼，苦笑道：“二娘是想问大爷和我罢？”
初墨点点头。
常氏深吸一口气，将头转向了窗外，目光游移：“这话我也只给二娘一个人说了，大婚那夜，大爷应酬完外宾酒气熏天地回来了，我忙去扶他，大爷借着酒意就开始诨说了起来。大爷说他心中早已有了他人，同我成婚不过是父母之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今后莫要作对。我也可自去寻我的意中人，他绝不干涉。”
初墨脸上顿时白红交加，又惊又臊，哪有男人这么热衷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常氏愁眉不展：“我很震惊，但想到出嫁前我母亲跟我说的，我嫁过来将来是要做主母的，男人身边总有些莺莺燕燕，不必当回事，再新鲜的女子，对着日子久了便也无趣了。
我谨遵着母亲的教导，还勉力维持着平静，同大爷说，若是真心喜爱的良家子，不日抬进府中做个良妾也无妨。”
谁知大爷突然就恼了，摔了好些东西，嘴里囫囵说着些什么，他说，说……”
初墨轻轻拍拍常氏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常氏受到了鼓舞，复又开口：“大爷说，那是他再也得不到的女子，我永远也别想超过她。”
常氏下眼涌上了泪水，哽咽道：“我当时真的很是气恼了，一时没忍住情绪，也怪往日在家里骄纵惯了，和大爷顶了几句嘴，大爷一气之下摔门就走了。”
初墨心中哀叹，哪怕是全天下最心疼闺女的亲娘，也是这么劝导自家女儿的，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公认的寻常。这事儿明明是大爷不占理，常氏还自汰是自己太过骄纵。
常氏掏出手绢儿抹了抹眼泪，平复了下心绪：“我后来也自省了，怎么就要同大爷争那一时之气呢，大爷心悦的没准是位高门嫡女，我过门之后人家不甘为妾，便自此断了念想。横竖嫁进来的是我，年月久了大爷许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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