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春山如笑（6）
守和是什么？所谓阴阳调和，天地合一，自古就是敦伦大义。
初墨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羞得举起了手中的书卷遮全了脸，小声哎呀一声，“皇上，您可真是太，太……”
太什么了呢？情绪到了，词儿却说不出口。一则初墨在家虽是不受宠的，到底是个官家千金，调笑浪语不在她的知识体系里；二则毕竟只是个贵人，夫妻情趣的话儿也不太适宜对皇上说。
皇上端着洞察一切的眼神，心里乐陶陶的，面上却不动如山，“太什么？你说罢，朕免你无罪。”
初墨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埋进书里，小声嘀咕道：“妾身什么都没说，是您听岔了。”
瞧见这副糗模样，皇上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大步上前戳了戳那颗小脑袋，没得到什么反馈，故意走到窗边支开了窗，拔高了嗓门对着外头说话：“等着朕的这一小会儿都在书架子上找书打发时光，季贵人不愧是个爱书的痴儿，难怪朕在你那里发现了那么好几大本书，想来是白天黑夜都常常翻阅的罢？是什么书来着？朕给忘了，好像是叫……”
眼前突然一晃，一个小黑影扑了上来，一只带着清甜茉莉香气的小手覆住了皇上的嘴唇，不用看也能想象到那副气急败坏的俏模样，皇上笑得开怀，早先视朝时被底下大臣钩心斗角口腹蜜剑气出的一团怒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偃旗息鼓了，一把将初墨捞进了怀里揉搓，嘴里还不饶人：“敢对朕吹胡子瞪眼，朕看你是反了，给谁那么大胆子惯的你。”
初墨喜滋滋的，软若无骨，顺从地倒入皇上的臂弯里，“当然是您惯的呀。”
揽着初墨的身躯明显一僵，覆在背上的手劲越来越大，初墨感觉自己的脑袋顺着皇上的深呼深吸一起一伏，最终还是被推开了。
初墨好奇地抬头，皇上脸上没有显出特别的神情，谁也看不出眼眸里蕴含的山雨欲来，“季贵人，你离朕稍远一些，不然得被写进起居注里。”
初墨又捏起团扇往面上一遮，媚眼丝丝看向皇上，没谈过情事的人是决计不能说出这么软柔的娇嗔来，“还不是都怨您，青霄白日的，谁让您尽想着那事儿。”
皇上多少年没在内廷里听过半句责怪了，就连图庄妃对他面儿上也是毕恭毕敬的，然而他却不想追究这位小小贵人的不敬了，不是蜜里调油的男女体味不出这种乐趣，怪是怪了，心里反倒是极其受用的。
皇上是明君，不想起居注里记上一笔白日宣淫，再这么子和这个小女子你一言我一语，早晚得破了戒去，皇上不尴不尬地轻咳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她手里卷着的书去，“你找了本什么？”
初墨原先在闺中的时候因着日子过得太无趣，倒是看过了不少书认了不少字，不过都是些游记杂话，小姑娘家的懒懒散散，没耐心看什么正经书，方才等皇上时随意在书架子上翻了翻，书都是难得的孤本，但都叫她提不起兴致来，便闭着眼睛抽了一本随性儿翻阅。
初墨翻开书，找回方才自己正在看的那一页，递给皇上，“回皇上，是《新唐书》中一卷。”
皇上随意瞥了一眼，“唔，你可知此卷所提仙芝是谓何人？”
初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卷人物列传，眼睛一字字轻描淡写地扫过，就跟看故事似的，怎么会去在意谁是谁。
皇上沉默了片刻，想想她的出身，见识得少倒也不意外，“得啦，平日多看些书，别总端着那些不伦不类的当宝贝。”
这是还在提她枕头下私藏的那些册子呢，初墨心里直犯嘀咕，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脑子里还有空闲记住这些九牛一毫的破事儿，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屈屈身子，总得解释清爽一回，“头一回侍寝妾身表现不妥当，回去后嗟悔不已，自省了好几日，人摔倒了总得爬起来不是？只顾着藏着掖着，便没了长进的机会。妾身才将将进宫，可不能讳疾忌医，好在敬事房的嬷嬷们人都心善，愿意让妾身带几本册子回去好生钻研，以便将来能更妥帖地伺候皇上。”
皇上走到坐榻边撩袍坐下，带着莫名旖旎起来的语调，“嗯，那你进步了多少？”
只见眼前的小丫头一声不吭的又闹了个大红脸，皇上才蓦地回过神来，心思不知不觉间又飘到那种事儿上去了，再聊上几句，恐怕自己就忍不住要检验她的学习成果了。
皇上也禁不住思绪万千，自登基以来，他一直在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水深火热中翻滚，从来是个擅于伪装老谋深算的皇帝，多少年了他都是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薄凉心态活着，甚至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个寡情的人了，谁知不过是见了一个因为政治考量不得不接进宫来的黄毛丫头，竟然就拱手而降了。
皇上只能专注地盯着栽绒毯上的一朵花，假装没提过适才的话，摆出了词严义正的样子，语气却比斥责底下臣工时柔和许多，“笑话！看了这么会子，连谁是谁都没弄明白，你是朕的后妃，说出去岂不是丢了朕的脸！以后每日这个时辰你都过养心殿来，就你手上这卷，朕讲给你听。”
初墨的心里有一百头小鹿在猛力乱撞，一时不知是该惊喜还是惊慌，不能直视天颜的规矩都忘了，瞪大了眼睛瞅着皇上，“皇上，这不大合规矩……”
皇上摆摆手打断了初墨，视线微侧不看她，手上的动作却在招她近身去，“不必说了，天下人都是朕的子民，朕肩负着教化每一个天下人的担子，这是老祖宗赋予朕的义务，朕得身为己任。”
初墨乖觉地垂下头，提着小碎步走上前去，惶惶感却掩不住心底的狂喜。
皇上自然也发觉这事不合规矩了，绞尽脑汁想找个合理的说法，“再说，朕也没在哪个女子身上见过你这么燥的性子，朕再不拘拘你，你迟早得野出顺贞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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