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冷不丁撂挑子跑了几日，皇嗣为大，动不动死谏的老御史们咬咬牙也就忍了，但案头的奏折堆积如山是不争的事实，一回宫的皇上就被老泪纵横的臣工们簇拥着进了军机处，大有不处理完不让出来的架势。
一路上被皇上严防死守的初墨总算逮到机会喘口气，瞅准了机会私下打听打听宫里的境况，鬼鬼祟祟地拉着赵八福，压低了嗓音问道：“赵内监，您也知道我离宫很久了，劳您问问，近来宫里是哪位娘娘主事？”
赵八福诧异道：“自然还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再想了想，明白季小主儿这是忧心在回宫后的日子，忙虾着腰倾数吐之：“小主儿甭担心，您走的时候宫里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初墨哦了一声，低下头若有所思。
赵八福在宫里担了这么久差事，最远大的志向就是有一日能做得比师傅段进诚好，能让师傅拍着他自豪地夸一句青出于蓝，见状思忖了下，若是师傅在这儿，还会说些什么，琢磨了会子，主子爷千里迢迢将小主儿接回来，当然是得把主子爷的茶不思饭不想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当即哎哟一声，换上一副惨兮兮的面容：“您不知道，您走之后，皇上这俩月连绿头牌都没翻，年轻气盛的爷们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奴才虽是个缺了身子的人，可光是想想，哎哟喂，也能体会到那种不易，把万岁爷憋的，面疱都生了好几个……”说到兴头上了，敢编排起皇上来，赵八福猛地顿住口，转了个话头，“还有自打您去了四龙山，万岁爷想您想得紧，梦里魇了叫您名儿，奴才见了直抹泪，后来夜夜独自宿在永寿宫，就再没魇住过，就是您用过的褥子垫子一概不让人换，就这么凑合着睡两个多月了，都发臭了……”
眼瞧赵八福越说越不像样，初墨赶紧制止了他，“多谢赵内监提点。可怜见儿的，主子爷恣意，内监们也不拦着些？”
赵八福眼中饱含热泪，“主子爷长情，奴才们哪儿拦得住哇，好在您回来了，这种折磨人的日子可算到头了，要是再长那么些时候，奴才们忧心主子的泪能从养心殿流到筒子河里去。”
那真真悲戚的样子，初墨真有些担心赵八福会当场抹起泪来，忙打断他，问出了心里兜着的大事：“赵内监，我走之后断了宫里的信儿，熙嫔娘娘的事儿，是怎么个结果？”
这可不是拍着胸脯表忠心的时候了，赵八福贼眉鼠眼觑了觑窗外，确定没人了，才小声答道：“事儿出得突然，太后娘娘不管事，皇上让奴才们查了，奴才们自然也没敢掀起太大风浪，毕竟熙嫔娘娘去在永寿宫里，谁也说不准儿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初墨听明白了，皇上怕毒真是自己下的，毕竟自己是有和熙嫔动手的斑斑劣迹的，大张旗鼓查了下不来台。
赵八福声音越说越低，“再后来的事儿，奴才也弄糊涂了，有一日夜里皇上召了您见驾，就是您屈尊去刑部视察那日，皇上忽然命奴才们别查了，把您送到四龙山修道，对付大人家也算有交代了。”
初墨委实不太相信，“付家人就这么算了？”
赵八福咳了一声，“别说您自来善性儿，不能干那下毒的事儿，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即便真是您老一时想岔了，那又能如何？付大人还能掐着万岁爷脖子非要个交代不成？横竖熙嫔娘娘是人死不能复生，付家一时半会儿也没闺女再能送进宫来填缺儿，再为这事儿添了万岁爷晦气，不值当了。”
屋内正热闹地挖着秘辛，门外忽然传来宫女通报，林贵人来了。
赵八福透露了不少消息，自觉和永寿宫已是一条战线里的人了，话也多了些，“林小主儿消息真快。小主子，奴才多嘴，您有了身子，最近来瞧您的娘娘必定少不了，您若是累得应付，不如称几日病好生休养休养。得，奴才不碍着主子们叙旧情了，奴才告退。”
赵八福呵腰倒着退了出去，小宫女领着林贵人进屋，各自见了礼坐下，寒暄几句初墨的遭遇，“当初那一别，我心里难受得紧，季妹妹离京那日想去送妹妹的，无奈困在宫里没法子成行，好在婉嫔娘娘宫中有位叫夏竹的宫女子，说当初进宫时同妹妹宫里的大宫女是一道儿练规矩的，每每思极了妹妹，我都寻了夏竹来说说话，好歹能淡些眷挂。”
初墨心中大震，好似想到了些什么，不错眼珠地盯着林贵人的眉眼想瞄出些什么端倪，可林贵人似乎真的只是随意一提，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初墨却是无心再搭话，聊了会子就显出疲态，林贵人哎呀一声，“瞧我，季妹妹如今有了身子，是得多歇歇才是，我还拉着妹妹絮絮叨叨误了妹妹歇息，既这么我便告辞了，改日再来瞧妹妹。”
此时循例应当出言挽留，可初墨脑子里全是林贵人若有似无提及的那件事，就坡下驴道了别，屏退伺候的宫人，独留了缃儿在屋内，面色急切地问道：“缃儿，你可认得一个叫夏竹的宫女子？”
缃儿回忆了片刻，点头答道：“回小主子的话，是认识的，刚进宫学规矩那会儿住在一个他坦里，后来各自跟了主子，奴婢和夏竹的来往得就少了，不过绛儿和夏竹是一个地方来的，似乎还挺说得上话。”
一气儿说了太多话，初墨有些乏力，坐回坐榻上将事情捋了捋，若熙嫔的毒是婉嫔下的，那林贵人就是来通风报信的，可婉嫔和林贵人是姑侄，这么做对林贵人有什么好处呢？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门“笃笃”响了两声，小宫女又在门外通报道：“小主子，韩顺妃娘娘差人来请您过去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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