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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月明欲素愁不眠


  阿楚这个名字是少叔渊先生取的,我原本的名字叫莫幼初。

  五岁那年元宵,我被带着鬼脸面具的人贩子拐走,从江南一路到了京城,转手了几处人家,有过好几个不同的名字。

  后来饥寒交迫的那两年,我渐渐忘了家的方向,忘了原本的名字,灵魂深处里最害怕那个鬼脸面具。

  还有一件事,我从来不曾提过。

  这世上有一种地狱,女孩子不学琴棋书画、礼乐舞艺便要挨饿受罚,学好了的人会被很多人喜欢,但她们却总在背地里偷偷哭泣。

  再后来,我逃出来了,遇到了全天下最温暖的人,为了她,我努力学做饭,永远不叫她挨饿。

  启程前一日,十月三十日,谢乔依依不舍与家人最后告别。

  这一天谢府几房老老少少悉数到齐,没有看见阿楚的身影,从远处急急忙忙骑马而来的是成毅和丹儿。

  徐丹想递东西给她,有一个硕大的包裹被宫人拦住,只得隔着人远远喊说:“乔姐姐,那边听说下雪了,这是我亲手做的棉衣和斗篷,你一定要保重……如果可以,要给我写信啊!”

  “多谢!”

  谢乔想走进她说些体己话,却被宫人拦住:“还请公主毋要耽搁,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她只得朝丹儿和成毅点头,远远施礼。

  谢乔含泪钻进轿子,她上轿前回了头,看见父亲和母亲老泪纵横,行臣礼跪送大梁国唯一的公主,黎月公主。

  到了宫门口,阿楚站在那儿张望接她的队伍,谢乔假装没有看见。

  “小姐小姐!我是阿楚啊!”阿楚伸长手,大声呼唤着。

  道路两旁站在一路士兵,侍卫提长枪呵斥道:“大胆刁民,不许在此喧哗,惊扰公主圣驾。”

  “官爷,我是公主的侍女,一早做糕点误了时辰,您行行好放我过去。”

  “你当爷是什么人,这般好糊弄,随便说自己是公主的什么人就让你过去,我看你分明是来攀公主高枝的。”他钳住阿楚的手,要将她扣押审问。

  “叫他住手,把那女子带过来。”

  “是,公主。”

  宫人将阿楚带到轿前,她掀开帘子,见阿楚鬓发微乱,背着三个包袱慌忙的样子,可见是一路跑来的。

  “阿楚你在这儿做什么?”

  “小姐,我自然是跟着你来的。你看,你爱吃的糕点还是热乎的。”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包油纸包,举着热气腾腾的糕点,眼角闪着盈盈星光。

  谢乔看着阿楚的脸,想到了九年前头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也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能心软,谢乔提醒自己。

  “胡说,和亲名单里没写你,心意我收下了,你回去。”

  “不,小姐去哪阿楚就去哪,阿楚永远不会背弃小姐。”

  谢乔放下帘子,冷漠道:“来人,将她送回去。”

  “小姐!我知道莫柯炎的秘密,带我走吧……”阿楚抵住宫人强行拉扯的手苦苦哀求。

  一听到这个名字,谢乔心弦触动,铮铮乱响。“那你随我进了宫再说,莫耽搁了。”

  从清晨到午后,繁复的宫廷礼仪好不容易走完,这才将将回到她鎏金错银、富丽堂皇的御赐宫殿。

  素烟宫。

  看到匾额的名字,谢乔一阵诧异,素烟宫里的宫人谄媚迎上来:“公主,这宫名儿可是陛下亲手写的,还是奴才亲自挂上去的呢~”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谢乔坐在锦塌上,惴惴不安。皇帝......他怎可将他那点小心思如此正大光明表现出来,这点儿相思意来得莫名其妙,哪里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

  女官临走前嘱咐,明日三更便要开始梳妆,请公主早些休息。

  遣退素烟宫的人,阿楚抱住她的腿跪在跟前,“小姐,我看到那卷长书了,我也找到他了,一如小姐猜想,我正是莫幼初,莫家庄主莫柯炎的亲生女儿......”

  谢乔移开眼神,不去看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任凭阿楚害怕无助的颤抖。

  阿楚会觉得我可怕吧,趁现在,离开我,不要再坚持傻念头。

  那天,穆云飞在屋内说起旧事时,我分明看见你躲在门外听了半响,你的心事哪里逃得过我的眼睛,包括你从小隐瞒的部分实情。

  你不愿说,我只是不问。

  看到那卷陈年卷宗,我深感世上缘分妙不可言,如果莫柯炎知道自己亲手杀了女儿的恩人,他是否还有脸面说什么武林侠义之道?

  我特意将它讨来,待你回府,我便将此物放在桌上......我如果猜得没错,你一定会找他。

  这段时间我不敢见你,放任你在外不闻不问,是真的害怕,怕你为难,怕你离我而去,更怕......

  有一日我会不惜利用你,去伤害你唯一的亲人。

  我替你找了他怎么多年,他居然是杀了我如父恩师的凶手。先生这笔账,你叫我怎么咽的下去!

  阿楚,你会怪我吗?

  谢乔神态淡漠,青丝垂在指尖微微扎手,“你已经找过他了?”

  “是。小姐,我要跟你说的是,我爹......莫柯炎说,人是他杀的,他与方相勾结是为了寻我。他还说,只要等下去,花有重开日,人有重逢日。”

  “人有重逢日......”

  “对,他是这样说的,我追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再没说什么。我想......一定有什么深意!”

  谢乔双手微微颤抖,所有人和事物在眼前混乱交错,她苦笑着喃喃自语:“他倒是等来了自己的重逢,可别人要怎么重逢,死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人是他杀的,任他怎么狡辩也抹不去这份罪恶。”

  “小姐......都是因为我,我愿意替他赎罪!”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从不牵扯无辜者。阿楚,你回去吧,回谢家或者是回金陵,怎么都好,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孤身一个人谁与你接应,让我跟着你吧!”

  阿楚不能想象小姐一个人孤军奋战会面临怎样的险境,抛却生死,她只想与小姐在一块儿。

  谢乔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怎么会这么傻,不让你去,从来不是因为讨厌你厌弃你,是想要保护你啊。

  再说,自己也不会是孤身一人,皇帝给她配了几名暗卫,轻易不会出现。

  小姐还是无动于衷,阿楚独自站起身,黯淡的眸子藏着数不尽的愁绪,“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口吻和态度像极了南溪公子......”她往门外走。

  “你想好了就去吧。远嫁羌国,不是开玩笑的。”

  见小姐松口,阿楚破涕为笑,折回头亲昵地抱着谢乔的胳膊,连连点头:“确定,我确定。”

  谢乔轻敲了她的小脑袋,用十分嫌弃的口吻说:“穆云飞呢,他也肯?”

  阿楚眼中闪过一丝神伤,嘴上还在逞强:“管他呢!”

  他当然不会知道阿楚的计划,从周少夫人那儿拿的药应该够晕他个三天三夜,等他醒过来,她已经在路上了。

  谢乔又问:“你们才相聚,莫柯炎知道你的决定吗?”

  “他同意。”

  阿楚诚恳地望着自己,谢乔思忖了许久,“好。”

  看在阿楚的面上,莫柯炎,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十一月初一,寒意骤起,初晨时地面还结了凝霜,初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得四野沉闷而灰暗。凛冽的大风吹得路上的行人缩紧了颈脖,红色的旌旗在长空中飘飘荡荡。

  号角起,公主下轿,朱红嫁衣在大风里翻飞,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金凤缠绕在一身红衣之上,浴火涅槃之姿,似要翱翔九天。

  她郑重朝向城楼三叩首,“吾愿大梁千秋万载、世世长安!”

  举国上下一片哀鸣。

  那日围观公主出嫁的大梁百姓说,公主迎风而立,天人之姿,嫁给羌地蛮夷糟蹋了。

  还有人说,国库空虚,羌、程虎视眈眈,公主是为了保一时太平去的,是大梁国的功臣。

  盛世何须公主远嫁,百姓们都明白的道理,面对沉重的现实,大梁国今时不同往日,要不了多久,就要开战了。

  千人的送嫁队伍里,相熟的人不只有阿楚,还有一位老伙计。

  喜公公换了身喜庆的衣裳,配着喜气洋洋的脸,一见面便把谢乔逗乐了。

  “你怎么也被发配来陪我受苦了?”

  “公主哪儿的话,奴才是来报效国家、侍奉公主的,公主大婚天大的喜事,怎敢说是受苦,是小人的荣幸才是~”

  “如此甚好,有你在我心里便多了一重把握。”

  只是......先生去了,朱雀门依旧有条不紊,当下是何人执掌?谢乔自知还不是问的时候,便不再纠结。

  涂乐似乎猜到她所想,笑吟吟道:“奴才自然是来为公主分忧的,祝公主达成所愿。”

  距离启程那日,已经过了二十日,刚翻过山岗越过大江,如今又进了沙漠,顺着河道走了三日,还没有走出这片沙漠。

  呼啸的风吹得人干渴难耐,更昼夜巨大的温差,折磨着这些常年在繁华里享乐的人心疲力竭。

  阿楚频频为自己递水,谢乔看着她双唇干燥起皮,还在强忍。细问下,原来是水源紧缺,大家被勒令开源节流。

  “涂乐,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羌国,这般风雨兼程,大家好不辛苦。”谢乔挽起轿帘,向喜公公询问。

  “回公主话,若是轻骑赶路,三月可到,咱们人多队伍长,按照这样的速度必然要拖慢些行程,估摸着要明年五月才能到。”

  他看了眼后方吃力的从仆,默默道:“这个冬天怕是难过了。”

  谢乔见大伙儿面色不佳,人困马乏,有人思乡情切,一经传染众人皆消极懈怠,情绪不甚稳定。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笛,轻轻吹抚一曲清心曲。

  轻音吹荡在广袤无边的大漠里,滋润着每个枯燥乏味的心,如清泉甘霖抚慰干涸大地,愁郁得到纾解,大家又重新振奋起来。

  谢乔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这只玉笛,想起他的模样,曾经一起的经历,会心一笑。说真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气呢,只是月下的回忆太美好,舍不得怪罪罢了。

  手指托住那只精巧的同心结,心下暗自窃喜,要不是她大胆表白,说不定如今这里挂的会是别的姑娘送的穗子呢,这就叫做“先来后到”。

  她把玉笛举过头顶,抬着头,看光线打在通透的笛身上盈盈生辉,真是好看极了。

  逆着光,谢乔发现笛子尾端内部刻了一行小字,浅浅的字迹又藏得极其隐蔽,甚至用指腹摸不出来。

  那刻的是,“不可休思”......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你是思念我的对吗?

  你真正的心意,我收到了,你送我生辰礼原是最好的。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输了,恨自己对你毫无办法。其实被我强行占了心,公子,你从这局从一开始注定就是输家。

  哪有那么多可见不可及,哪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到头来,还不是你我没有缘分。

  谢乔笑着大哭了一场,掩在狂沙漫天的呜咽里,不叫任何人听见。

  叮铃铃、叮铃铃......

  有几匹马儿急速呼啸,靠近送嫁队伍。松懈的士兵又提起精神,竖起了防备。

  有士兵来报,是大梁去羌国的商队,一行四人,三男一女,据说是少主夫人在沙漠里走散了,现在想借官家队伍寻求庇护,愿意效犬马之劳。

  什么商队带着家眷出门,还丢了媳妇儿,不由得令人生疑。

  “公主,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还是打发了吧。”宫人上前谏言。

  喜公公也附和:“羌国内乱不休,程国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必定有人会对公主下手。”

  谢乔点点头,又问:“既然是商队,自然有名号,可有报明来路?若有含糊,直接回绝了。”

  “是,公主。”

  那名士兵再回来的时候,禀告是“穆家的”,并递交一块“穆”字名牌。

  该不会是......

  谢乔看了看阿楚,她低头绞着手帕,又期待又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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