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稍歇。楚南远远看着山坡小道上有个人影，手里撑着把油纸伞，忽上忽下，时隐时现，楚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怔怔出神。
“阿南”待来人走近，轻唤一声，楚南才神魂归位。只见程子束一身天青色长袍，星星点点溅了泥，发丝如墨沾染上水汽，一手打伞一手捧着一沓书纸，俊秀的脸上微皱了眉，“怎么坐在这里”
“啊…阿束哥哥来了，我见这雨下个不停，屋里实在憋闷，坐这透透气还能赏雨呢”楚南站起身来
“细雨绵绵润山野，草木枯荣化作蝶。虽美，却天凉寒气重，你呀，就是贪玩”程子束无奈一笑
“这么大的雨阿束哥哥怎么过来了，今日不用去学堂么”楚南侧开身，让阿束进屋。
听见楚南问话，程子束脚步稍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阿南，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今日荀休，来给你赔不是，顺道给你送些东西”
“啥？生什么气？……为什么要给我赔不是”
“那日我阿娘在路上拦下你，我知我阿娘说话不好听，你莫往心里去……”程子束面色有些尴尬，轻声道
楚南想了想才记起他说的事，不由笑道“我早就不记得了。况且我想说的话当时都说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你若不生气，怎这么久不见你去找我”
“这…阿束哥哥，其实阿婶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你明年就要参加童试，我确实不该再像以前那般缠着扰你”
程子束这才放下心来，把手里捧得书纸递向楚南“我教你识字也不过是在空闲时间，你哪里就能扰了我。你看，我今日给你带了字帖、纸笔，走，进屋我教你临摹”
楚南却摇头推拒，语气坚定“阿束哥哥，你的好意阿南心领了。我又不用考状元，阿束哥哥教我认识得字，已经足够多了。若日后我想练字，用木棍在沙盘上练习就好。纸墨贵重，阿束哥哥和阿叔每日都要用到许多，可不能给我白白浪费了，还望阿束哥哥带回。”
程子束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自阿南落水后行径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还未恢复，可现在看来，阿南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在扯着他衣角甜甜的喊“阿束哥哥”，她不在满眼期待的说“阿束哥哥，你教我读书写字可好”。她不再缠着他，赖着她。遇上阿娘，她也不在惊慌闪躲于他身后，反而镇定自若的面对。眼前的阿南跟印象里的阿南重叠，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完全不同。阿南……似乎一夜长大了，她，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他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垂下眼睑，面上难掩失落之色，楚南眨着眼，认真反省起自己话是不是说的太过了……然而她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啊。
目前造纸不易，纸价昂贵，程子束家境虽还尚可，却也没有富裕到能够随手赠人纸张的地步。现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家里吃上肉让阿北进学堂，虽然她更想日进斗金一夜暴富，显然也不可能。
她脑子里每日除了想怎么吃，余下的脑细胞都调用在“怎样才能赚钱”这种大俗的问题上了，哪里还有多余闲情逸致去像那些舞文弄墨之类高雅的事，何必浪费人家的心意和资源。
再说她也不是真的文盲，不趁现在把话说清楚，程子束以后必然还要找来教她识字读书，她不想日后被发现，还要多费口舌的解释啊。
不过楚南也能够理解程子束的情绪，毕竟是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长大的小丫头，突然有一天不在依赖自己，一时难以接受，再正常不过。青春期的少年，书读多了就是爱伤春悲秋，楚南暗叹。
不忍程子束继续失落下去，楚南笑着转移话题“阿束哥哥，你快跟我进屋，我今来跟着阿娘学习做点心，琢磨出一款新鲜的糕点，你肯定不曾吃过，你来尝尝好不好吃，我还打算拿去镇上卖呢”
程子束只当楚南哄自己开心，人早晚都要长大，阿南是，自己也是，虽然阿南不再粘他，但他还是可以想往日一样对她好照顾她，不管阿南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个喜欢跟着他长大的妹妹。
思及此，程子束收起思绪，扬眸看着楚南笑道“今日本是来教你习字的，既你不愿，我就不进去了，趁雨小先行回家，若哪日我得了有趣得话本子再给你送来”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楚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一片好意，大下雨天的过来教自己习字，结果被自己拒绝了。
忙拉住程子束“阿束哥哥，你等我一下”。
说完急急跑回屋里，拿油纸包了几块山楂糕放到程子束里，“阿束哥哥，并不是我不愿跟你习字，识文断字的目的不就是知理懂事么。弟弟妹妹年纪尚小，我既懂事就应帮称家计。你看我没有哄你，我真的做了点心，我想要试着为家里做这些事。”
程子束不料楚南是认真的，看了看手上被油纸包裹整齐并不知是何糕点，笑着点点头“阿南真的懂事了，想做什么就做去吧，我可要好好尝尝阿南的手艺”
“嗯”楚南重重点头，笑开来，程子束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对楚南一直照顾有加，可以的话，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他和楚南原本交好的关系冰裂。
重新举起油纸伞，程子束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过了一日，天气终于放晴，楚南高兴的不得了。因山楂糕挑着卖，不需要五更起床去抢摊位。早早的吃过饭，楚南拿了两个底部较平的浅筐，垫了一层油纸，把切好的山楂糕仔细码放整齐，面上又盖一层油纸，才把盖子盖上，扶着担子帮楚大明挑好肩上。
剩余的放进自己的篮子里，带了个碟子，把自己准备好的小刀、细竹签都装好，拿油纸盖上，挎上篮子，就准备出发。
刚跨出门，身后衣角被拽住，小西一脸恳求“阿姐，带我一起去吧”
“我是没意见的”说着楚南眨眨呀冲楚大明努努嘴，在她看来小西年纪不小了，应该带出去见识见识，阿爹以往不带他们也是担心路太远，累着孩子也耽搁功夫。
小西立刻心领神会，冲着楚大明撒娇的喊“阿爹～”举起自己短呼呼的小手“我保证绝对不喊累，不拖阿爹和啊姐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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