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师尊，我不痛

洛白鱼气都没喘一口，马不停蹄跟李暮春赶到两个人失踪的地点，李暮春抱歉道：“昨天晚上该张松带人巡视这一片的情况，听人说他把你那位内门弟子一起喊出来了。因为这几天事情多，就没人注意他们没回来，今天早上去房间一看，被褥整整齐齐的，显然一晚上都没人。”

        李暮春不怎么了解云隐峰上的事情，只是听说洛白鱼不大待见那位内门弟子，是以这次张松一个外门弟子代替云隐峰出面处理各类事情，就没说什么。他看见张松经常指派罗江湖做事，吆五喝六的，双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这个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洛白鱼听李暮春描述张松跟罗江湖的相处情况，多是张松找罗江湖的麻烦，什么明明该吃饭了，还派男主去给难民煮粥啊，房子很宽裕的情况下分配给罗江湖又破又小的屋子住。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堆积起来也够人郁闷的。

        两人带说带走，走到一处被洪水冲塌的民居处，方圆半里的房屋都被冲垮了，洪水已经退下去，只剩下些残垣废墙。李暮春指着一处看起来非常废旧，风格却迥异于民居的庙宇道：“那一处便是祖师爷当时镇压水怪修建的神庙，现在阵法已破，跑掉了不少精怪，抓回来的都另行关押了。”

        那残破的神庙周围插着黄色的道旗，形成了一个聚灵镇，想必宗门已经勘察过。洛白鱼转身往另一处走。小山跟着来了，蹲在洛白鱼脚边上，朝好奇瞅着它的人龇牙，等洛白鱼迈步时扯住她的裙摆。

        洛白鱼回头看它，小山哼哼嗤嗤了半天，鼻尖一耸一耸跑向神庙。洛白鱼想了想，跟着走过去，小山一路蹦蹦跳跳进了神庙，庙里的东西早已十不存一，满墙满屋的黄泥。中间靠后的位置立着一尊泥像，泥像一身道袍，仙风道骨，长冉飞眉，正是洛玄风。

        洛白鱼站在地上看那泥像，泥像长着一双跟她很相似的眼睛，眼睛里光华流转，诡异的黑色旋涡倏忽扩大。洛白鱼被那双眼睛蛊惑，僵了一瞬，清醒过来已经物转人移，不在原处了。

        现在所处的环境三步开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束白光从头顶打下来照在她身上，环境静极阴极，黑暗中不知隐藏着什么怪物，随时会飞出来将她一口吞噬似的。洛白鱼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心里发毛，不禁有些后悔，说好不管男主的事你找什么，找就找，跟大家一起找啊，没事跟着小山乱晃什么。

        吐槽归吐槽，洛白鱼也知道，在其位，谋其职，行其事，她来都来了，进了这具倒霉的身体，原主既然身为罗江湖的师尊，她怎么也没办法完全脱离干系的。昨天心血来潮出行前用魔罗牌卜了一卦，近三天内会发生一件对未来影响深远的事情，牌面对她相当不利，吉凶只在一念之间。

        洛白鱼还没想明白呢，就出现了罗江湖失踪的事情，看来卦象很可能应在他身上，既然如此，就不用急了。山总会来就她的，洛白鱼转了一圈，地面倒是干净光滑，站着等挺累，她打算坐着等。

        “……两个徒弟都丢了，你倒是悠闲。”

        这一句说话的声音突如其来，不阴不阳，不男不女，无从分辨是什么东西。洛白鱼面带无奈，很是光棍，“那阁下觉得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配合你？”

        “哼，你们这些修仙的伪君子当然会装啦，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修士了不起啊，遇妖除妖遇怪歼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们也是辛辛苦苦修炼的，凭什么就比人修低人一等，凭什么就要被镇压？你爹不是爱把除魔卫道挂在嘴边上吗？不是道貌岸然吗？他倒跑得快，不过既然他跑了，今天就你来选吧。”

        原来这就是被洛玄风镇压的那个名叫双镜的水妖，洛白鱼不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无从插嘴，只好听他把话说完再做打算。洛白鱼想说她没有阴阳怪气，不过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要我选什么？”

        双镜桀桀笑道：“你知道你爹当时怎么抓到我的？他不是让我选吗？狡猾的人修，左选右选都是我吃亏，现在可是风水轮流转了。我也不为难你，两个徒弟，你选一个吧。记住，没被你选择的那一个，就是我重出天日的祭品了。赶紧选，我都等不及了，多少年没吃过一口热饭了。”

        距离洛白鱼三丈远的地方，从天而降两束光，光下笼罩着两个十字架，绑着的人正是无言的罗江湖和惊恐的张松。

        “……师尊。”罗江湖低低喊了一声。

        “师尊，救我啊啊啊啊啊！”张松鬼哭狼嚎的。

        “……要不你还是吃我吧。”洛白鱼按耐不住抽搐的嘴角，若是原主在这里，肯定一个不会选，直接开打。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俩一样的选择。

        “你不选那更好，两个都是我的了。不过，我还是劝你选一个，你看左边这一个，长得多俊俏，还很乖巧听话，你随便选也该选他啊。”双镜循循善诱，不过洛白鱼可没忽略他话里的恶意。

        “你说的不错，左边这个确实俊俏。”

        “那你选他吗？”

        “你猜？”

        一边跟这个死妖怪扯皮，右手上一边聚集灵力，毫无征兆，洛白鱼突然朝罗江湖的方向甩过去一记爆轰。罗江湖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惨白，身上明明没有受伤，心口仿佛被炸开了，生疼生疼地往外淌血。

        等他反应过来，抬头望去，半空中飞起一个白色的身影，有如神祇，右手握剑，左手揽着张松，冰冷地看着他。

        洛白鱼一看罗江湖脸色卡白，便知他误会了，不动声色解释道：“不愧是以幻术出名的水妖，造出来的人物惟妙惟肖。你要让我选，也该摆两个活人，一真一假的是什么意思？”

        她早就发现，张松方向会传来微弱的热度与灵气，罗江湖那里却跟死地一样。她在书上看过水妖双镜的记载，这种妖怪很擅长一种幻术，说是幻术也不然。简单来讲，但凡学过物理中平面折射一课的人，就知道双镜的幻术是怎么回事，就是利用一面或者多面水面或者镜面，通过折射等原理，营造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场景，以假乱真。

        可是洛白鱼不知道的是，双镜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报复洛玄风而让她选。双镜作为一个器物妖，器物妖只有混迹在人群中，被人使用珍惜保养供奉才能得到天地的眷顾修炼成型，他被镇压几十年不见天日，已经岌岌可危快要消散，若不是一场天灾冲破了禁制，若不是遇到罗江湖这个带有魔族血统的人，他绝无生路。

        想要继续活下去，必须在消散前蕴养神魂，或者得到大妖大魔的援助。罗江湖是此刻唯一能救他的人，偏偏弱得一逼，血统被封，资质又菜，双镜能怎么办？只好借故令他大喜大悲神魂不稳之时趁虚而入，躲进罗江湖的意识海。

        “你自己看见了，她就是不在意你，不想救你，因为你弱因为你没用因为你人人可欺！我没有对你使用幻术，你明明就在那里，她还是朝你爆灵力，若不是我把攻击转移，你现在身上就是一个大洞。你师尊根本不在意你，你若愿意让我暂居你的身体，我就教你突破禁制，帮你恢复上古大魔的血统，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会被你踩在脚下，包括你师尊，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水妖并没有性别，双镜的声音仿佛一男一女叠在一起，既有男人的清幽，又有女人的娇媚，诱惑非常。

        罗江湖面无表情，眼睛漆黑，那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动摇他的心神。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浑身一震，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师尊不敬？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杀念徒生，脑中一阵尖啸，罗江湖眼前一黑，七窍都流出黑血来。他放任自己的身体倒地，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而被一个柔柔的怀抱接住。

        他心里一阵复杂，开口道：“……师尊。”

        罗江湖不是个受人摆布的，就算以往遭受诸多欺负轻视，也没人对他的精神和身体造成过实质伤害。双镜一上来先把他贬一通，还想掌控他，简直让他脑中的警报拉满到爆表。

        他身体里不由生出一股戾气，将脑海中那道声音撕得粉碎，自己也没讨到好，此刻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几乎将嘴唇快咬破了，才忍住。

        洛白鱼有点想不通，她明明没有感受到罗江湖的存在啊，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被她的攻击撩到。她轻轻掀开他的衣裳，腰侧的肌肤一片黑红，好几处伤口渗出血来将衣服都浸透了，看着叫人极不忍落。

        “师尊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感受到你的气息，以为那是水妖的幻术。”

        “弟子知道，弟子不怪师尊。”罗江湖微垂的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复杂与怀疑。

        若是洛白鱼穿书有系统，此刻肯定尖啸嚎呼：男主黑化值过高，男主黑化值过高……可惜她没有。

        怀里的少年苍白着脸，眼神水水的，依赖地看着她，洛白鱼就没办法再把这个人当个二次元看待。她抱着他，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脉动，清醒地认知到，这是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痛的人。

        “是不是很痛？”洛白鱼轻轻擦掉罗江湖眼角的泪水。

        洛白鱼找了半天，没发现双镜的影子，看罗江湖七窍流血的样子，恐怕是他拼死做了些什么吧？痛得要死还忍着，这男主也真倔强可怜。

        把罗江湖和张松都交给宗派的医师，安顿两人睡下后，洛白鱼找到李暮春交代了找人的经过，李暮春道：“我带人回去看过了，没有那水妖的踪迹，不是消亡了就是逃匿了。既然两位师侄平安回来了，师妹就不必再理会了。”

        洛白鱼也是这样想的。其实也不怪她没搞清楚经过，罗江湖身上上古的大魔血脉及其霸道强悍，那双镜暂居罗江湖身上，把自己的能力复制给他，将幻术发挥到极致，少有人能看清。

        李暮春看洛白鱼沉思的脸色，轻咳一声，“师妹对你那位内门弟子怎么看？”

        嗯？还能怎么看？睁着眼睛看。洛白鱼不懂师兄的意思，回答不出来。

        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没想明白，也罢，师妹从小住在山上，没人敢管她，唯一能教导她的祖师爷常年在外游历，鞭长莫及，她想必根本没深思过有些事情，“有一次我听学里吵架，其中就有你那位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争论的内容左不过说些什么德不配位，小孩子都不明白事，你那个内门弟子是祖师爷给你挑的，哪有其他人置喙的余地。”

        “说的是呢。”洛白鱼干巴巴答了一句。

        “虽然不知祖师爷他老人家看上他什么，既然已经入了你门下，就得担起这份责任。师兄就直接跟你说了，那两个都有问题，一个资质平庸不思进取，一个好高骛远眼高手低，都不是安分的。你为人师尊，就该好好教导他们。”

        这话只差没直说，她也有问题了，她的问题就是太放纵，甩手掌柜不是那么好当的。洛白鱼一直用上帝视觉看待这一切，都没发现自己那份没有言明的游离感和优越感。

        她现在是真羞愧了，尤其这次的情况脱离掌控，更加觉得，此时此地，是一个鲜活的世界，不是一本小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逻辑。她把自己置身事外，高高挂起，旁人看来，不过是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都有该守的规矩，不该你的别想，该你的别让，若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就全乱套了。我看，你那几个弟子要学的还多呢，不如把他们分开，送一个到我峰上来，先踏实修炼两年明白些事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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