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染甲
适逢七月盛夏时分，昨夜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场雨，细雨如丝，绵绵不绝。
雨水过后的江南清新而湿润，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透着雾蒙蒙的水汽，檐下有一滴一滴的雨珠在向下落着，滴答滴答，一声声不绝。
秀挺的果梅树上也挂满了水珠，一夜如酥微雨肥了梅子，饱满熟透的青梅坠在碧绿的枝叶间，压弯了枝头。
夏日炎热，每日自天边晨曦初露，天气便开始染上几分让人难耐的暑意，任如何都驱之不去。
连一贯贪觉的小姑娘都早早地起了，匆匆用过早饭后又吃了两块黑豆凉糕，凉糕香甜沙软，食之清爽可口，热意稍退去了些。
此时正值江南纁夏至热之时，连昨夜才落的雨都缓解不了燥热的空气中绵密裹杂着的炎炎暑气。
但已初初懂得爱美的小姑娘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盛夏七月，园中凤仙花正开。
小姑娘不久前在书上看到用凤仙花染指甲的方法，一时颇为好奇。
正巧今日无事，府中又新摘了鲜嫩经雨的凤仙花，她便想要试一试。
去到后厨，便见重瓣凤仙花之上犹滚着大滴晶莹的雨珠，花头翘然如凤状，颜色粉嫩，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凤仙花以红色最为鲜艳美丽，而小姑娘却并不适宜这样艳丽的色彩，所以拿了粉红色的。
拿到需要的碗盏与花朵后，宜言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回走，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罗裙，走动之间裙摆翩跹，看起来清新淡雅，朝气十足。
把染指甲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后，她准备认认真真地染一次漂漂亮亮的指甲。
她将挑选好的粉红色凤仙花放入碗中，加入适量的盐粒，混在一起捣碎。
随后由逢春帮忙，仔细将指甲上的杂质去除干净，再用手捏起捣碎的凤仙花，将花末均匀地涂抹在指甲上，让每个部位都均匀染色。
最后用干净的叶子将手指包裹好，再用细小的绳子将叶片紧紧系住，静静地等个一两个时辰就好啦。
手不能动，小姑娘于是安然地睡了个觉，很快就到时间了。
宜言将系着的叶片小心解开，便见指甲上已经成功染上了色。
她笑眼弯弯地将十指递到逢春面前，嗓音软软的又带着些欢喜：“逢春姐姐，你看言言的指甲好看吗？”
逢春侍立在她身侧，闻言循声看去。
小姑娘的指甲本就形状小巧，修剪得圆润整齐，此时染上一层凤仙花鲜嫩嫩的粉红色，愈显润泽细腻，煞是可爱。凑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逢春立即笑吟吟道：“好看。”
得到肯定，小姑娘高兴地收回手，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软语笑道：“言言也觉得好看。”
她如此言语直白地自夸，逢春无奈失笑。
宜言正低头看着，忽传来一阵“吱呀”推门声。
身着湖色梅花湘裙的舒妤出现在门前，细长的柳叶眉温婉含笑，款步徐缓而入。
逢春忙福身施礼道：“夫人。”
舒妤点了点头，走到宜言身旁。
“娘。”小姑娘仰面温软地唤道。
她随即急切地把染了凤仙花花汁的纤细十指送到她面前，剪水双瞳中含着一抹期待：“娘，你看言言刚刚染的指甲。”
小姑娘仰面笑得娇憨，就像得到了什么宝贝，想要同别人分享的可爱小动物。
舒妤低眸，弯眉柔和一笑：“我们言言的指甲很漂亮。”
“不仅好看，还很自然。”她毫不掩饰地夸赞女儿。
“嗯嗯。”宜言分享喜悦成功，更开心了，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言言。”舒妤又唤道。
宜言放下手，抬眸看向她：“嗯？”
“子珺近日发现身怀有孕，所以回叶府省亲了。”她注视着女儿，音色柔缓。
“呀，子珺姐姐回家了吗？那言言就可以去找她玩了。”小姑娘最先注意到的是这点。
没等舒妤提醒，她忽然察觉到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子珺姐姐……怀孕了？”
女儿看着愣愣的，仿佛是个呆呆的白软兔子，舒妤笑着揉了揉她的乌发：“是啊。所以言言见到她要小心，不能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了吗？”
宜言没答，似乎还没有从这件事里反应过来，及迎上舒妤的目光，这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子珺姐姐竟然要有宝宝了……”她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道。
在宜言的心里，子珺虽然较她长几岁，已经出嫁了，但还是和她一样算是年纪比较小的。
不会这么早就有孩子的。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的某些想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子珺姐姐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她即将进入另一个世界，生活和自己已经完全隔开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从她出嫁那天起，就已经踏入了另一个和闺阁完全不同的世界，与宜言不同了。
更或者说，她们从未相同过。
舒妤看着女儿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没有打扰她，而是帮她收拾起了屋子。
有些事情，与其由别人告知，不如让她自己去领会。
小姑娘不能永远对某些事情懵懵懂懂的，随着年纪的增长终归是要明白的。
宜言坐在杌凳上，平素清澈的眼底似蒙了一层薄薄的迷雾，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有些茫然无助。
想到那日的迎亲队伍，想到近一年未见的叶子珺，想到她如今身怀有孕，相关种种一时间悉数袭入脑海之中，宜言看着窗外洒落在地的阳光，忽地就有些明白了出嫁的含义。
她细密的睫羽轻轻地垂落，抖动间犹如颤动欲飞的蝶，透出她几分不平静的思绪。
舒妤心思细腻地察觉到女儿已领会到了什么，并未多言，转而问道：“言言过几日要去看看子珺吗？”
“她应该在家里也待不了多久。”
“嗯嗯，去。”小姑娘暂时抛却方才复杂的思绪，连忙应道。
“明天就去吧。”她着实很想见到久未碰面的子珺姐姐，“娘，你去吗？”
舒妤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多说说话吧，我就不去了。”
“嗯，那言言明天就去吧。”小姑娘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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