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
翌日
伴着半明半暗的天色，一众衙役在院子里闻鸡起武。
“无尤，没看出来啊……瞧着瘦瘦小小一阵风就能吹跑，倒还是练过的。”
老周虎虎生风的打完一套拳，立在一旁细细端详魏丸喜，瞧着是正统的军拳，劲与速的控制恰到好处，且收放自如，同那些日日受训的老兵将一般无二。
“家父曾上过战场，我跟着学了一些，不过强身健体罢了。”
东周将门之后无不学些拳脚傍身，魏孝贤能亲自教授女儿的不多，自然是极其用心的。
“难怪我瞧你……”
正当二人酣畅淋漓的练完一场，谈笑生风之时，府外忽然鼓声冲天，来人似乎受了极大的冤屈。
正审堂上，应吾思着五品府丞官服正襟危坐，那一身藕粉色的俏丽少女三两步冲上堂前，梨花带雨的连声喊着求大人做主。
“大人，小女、小女梅相宜，是马府一案，人犯梅氏之女……”
堂下哭诉着，梅氏被带入正阳府后，她也被扫地出门，离了马府不久便被歹人跟踪，险遭人卖入勾栏，使计逃脱后来到正阳府击鼓鸣冤，乞求官家庇护。
“早年马嘉平在滁州任职，小女外祖是当地有名富商，膝下惟我娘这一女，马嘉平曾上门提亲，因我外祖决意招婿入赘作罢，我爹是永庆十三年的秀才，家中贫瘠不得外祖看好，与我娘私定了终生，誓要考取功名光明正大迎我娘过门，却在科考时遭马嘉平迫害，以舞弊罪处斩，我娘本欲追随我爹而去，却发现有了身孕，外祖为保全名声，强行将我娘嫁于马嘉平为妾……”
“这已是陈年冤案，当年都未能找到人证物证，何谈如今……我娘为报仇做了错事沾染了人命，小女深知律法严明，不敢厚颜求大人网开一面，如今外祖没了，家业也被马嘉平尽数剐去，相宜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外边还有那歹人虎视眈眈，百姓皆道大人为官公正不畏权贵，求大人救救小女……”
正议堂
应吾思在主位，身旁坐着欧阳，不得不说，这梅相宜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哭的一双杏眼通红，叫人很是怜爱。
而秦朝晖这厮，自打在正审堂上见了梅相宜，竟然一颗春心萌动，又怜她身世坎坷，对她将来的去处很是担忧，于是拉了魏丸喜一块儿来听墙角。
“无尤，你再将头低下去些，我不好瞧见……”
可怜魏丸喜已是半蹲在门边，又被秦朝晖的大掌往下摁了摁，缩着脖子如弱鸡崽子一般，应吾思本欲喝退来人，却在对上那双清亮水润的大眼后，鬼使神差的，只眼神警告了秦朝晖消停些。
“大人，小女深知自己如今的境地，是在夹缝里求生，洗衣洒扫、做饭砍柴绝无怨言。”
“梅姑娘，正阳府乃是府衙，住的全是男子，你留在这不合理法。”
“求大人给小女一条生路，马家因我娘绝后，如今我娘入狱，马嘉平定拿我泄恨，他位高权重，我在他眼中不过区区蝼蚁……大人，若不是性命遭受威胁，小女就是在外做些粗活维持生计，也不愿给您添麻烦的。”
一番声泪俱下的哀求，绝望中透着极强的求生欲，柔弱中透着不屈的坚强，是对上天安排的坎坷命运妥协，对世道不公的愤恨与无奈，很是打动人心。
天灵盖传来丝丝凉意，魏丸喜抬眼望去，见秦朝晖对梅相宜的遭遇心疼不已，眼角隐约有泪划过，心中不由得感叹，真是个至情至性的汉子。
“近日我母亲身边正巧空缺一个婢女，你若不怕吃苦受累，晚些便同我一道回去，这正阳府是一晚都留不得你的。”
鲜少有事能令应吾思头疼，眼前便是一桩，总归是一条人命，应母的贴身婢女倒真是走了一个，只得先带回府中，待事情平息了再做打算罢。
“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大恩大德相宜一辈子铭记在心！”
想来是因为有了个去处能够安稳度日，梅相宜喜极而泣甚是激动，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眼看应吾思十分低调的把梅相宜装进轿子里带走，秦朝晖带着魏丸喜以“护送”的名义跟了好几条街，直到临近应府了，这才停住脚步，依依不舍的目送二人进了大门。
魏丸喜微微踮脚，安慰的拍了拍秦朝晖肩头，感情这种事哪里是说的好的，那戏文话本上，尽是一见倾心再见定终生的桥段。
应府
“可是公子回来了？”
“夫人，是公子回来了。”
自廊下而来的应夫人步伐极快，身后跟着的婢女和老妈子各自捧着十来卷画轴。
“这性子真是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为了公事几日都不着家，吃住都在那正阳府，那地儿再好还能好得过家里不成。”
应夫人好几日没见着应吾思，嘴上虽抱怨着，心里却是十分的为儿子感到骄傲。
“夫人，订了亲便好了，待公子成婚生子，可不得日日挂念着家中妻儿。”
“这话不错。”
老妈子伺候应夫人多年，自然是很懂她心思，三言两语便哄得应夫人心情极佳。
“相宜见过夫人。”
“这……”
应吾思向来是不近女色的，乍带个娉婷婀娜的姑娘回来，惊得应夫人半天醒不过神来，无数烂俗的桥段在脑中百转千回。
“这位姑娘经历坎坷，无处容身，母亲身边正巧缺一个贴身伺候的，儿子便擅作主张了。”
“是，夫人，小女梅相宜，感恩公子垂怜施以援手……”
梅相宜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交代一番，却并不哭哭啼啼的卖惨，将感情与话述拿捏的恰到好处，倒是个知礼数懂进退的，应夫人不由对她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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