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实她都知道的
是夜。
如浓墨般漆黑的夜里，微风轻轻掠过花园的树梢，树枝一摇一摆，在白色的墙体上落下阴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在试图撕咬人心。
丘鹤庄园最偏僻的小西楼向来没有多少人踏足。有传闻说在那里可以听到若有若无的哭声和嘶哑的吼叫。这也使得小西楼成了顾家私下禁止任何人进入的禁地。
顾瑾汐从前刚来顾家时，小西楼便静静地屹立在那里。那时的墙体不像现如今这样爬满了爬山虎，现在的时节却是半枯半绿。干瘪的枝叶与泛黄的墙体有些诡异。
而今晚，小西楼似乎来了位‘客人’。
“哒，哒，哒，哒……”脚步声在安静到令人发指的走廊响起。
她穿着黑色高腰长裙朝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走去。走廊里没有亮灯，可她行走自如，目视前方，瞳眸之中似乎泛着淡淡的冷光和漠视。她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在她走动时闪烁着惑人的光。
“都解决了。”右耳的黑色蓝牙耳机传来声响，与现实中的男声重叠。
顾南出现在她的左侧，一声不响的推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都拉着，不见一丝光亮。
顾瑾汐没有丝毫停留的走了进去，顾南则“啪嗒”一声打开了灯。
一刹那间，整间屋子被光芒笼罩，露出了本来面目。房间很空旷，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把椅子再无其他。地板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可见没有人打扫。
床上的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醒，缓缓坐起了身，半晌才睁开眼睛。
“谁来了?”声音透着沙哑，似是一个老妇人。
顾瑾汐拉开椅子坐下，坐姿优雅又有些张狂，顾南站在她身侧。
“好久不见啊，林悦。”顾瑾汐的眼睛微眯，透着危险的光，语气平淡，却让坐着的林悦生出浓郁的恐惧感来。
“你!你是……顾瑾汐?!”其实林悦也不过二十六岁，可面容苍老的如同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般，失声尖叫下的面孔，更显狰狞。
“别那么激动嘛，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怎么样，看上去你这几年过得……还挺舒适的嘛。”
林悦，顾纤然的帮凶。在六年前的晚宴上，是她当众指认顾瑾汐蓄意推顾纤然，致其摔下楼梯，而后受千夫所指、卑微到尘埃里!
林悦显然有些紧张，她知道小西楼的戒备有多森严，走廊之中都有暗哨。更何况顾瑾汐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人……
“行了，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儿。”
“当年那件事，你是有录像的，对吧。”顾瑾汐笃定的语气令林悦一下子警惕起来。
“什么录像?我怎么可能会有录像。”
“别不说实话啊。放心，这儿的监听设备以及监控摄像头已经被这位搞定了。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除了我们，不会再有其他人听到。”顾瑾汐朝顾南偏了偏头。
“我凭什么信你?”林悦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语气里难掩试探。
顾瑾汐唇角勾起，“我只要那份录像，给我之后，我会把你和你的外婆送出国，给你一笔能让你们吃喝不愁的钱，顺带着把你的脸也给治好。从今往后不再干涉你的任何事情。我顾瑾汐说到做到。”
林悦再次沉默了。
但顾瑾汐知道，她已经赢了。一旦林悦开始犹豫，开始考虑，她对待顾家早就不是一个态度了。
林悦自小在她外婆身边长大，她的外婆就是她最亲的人。顾纤然一开始能够收买她也是因为拿她外婆的病半威胁半诱导的她。
“可你拿到录像也没有什么用，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林悦抬起头，看着顾瑾汐的眼睛，“这点你比我清楚不是吗?”
顾瑾汐的眼睛泛过冷光，“这点就不需要你管了。我只要录像。”
半晌后。
“我把装有录像的U盘放在了……”
顾瑾汐听完，嘴角勾起浅薄的弧度，“这个月结束之前，你可以和你的外婆一起抵达威国的土地，我相信那里的风景你外婆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转身离去。
门再次关上。
顾南跟在顾瑾汐身后，偷偷的瞄了一眼顾瑾汐。她的右手稍稍揪着裙子，背部比平常僵直许多，步伐似乎也有些偏快，尽管看不到顾瑾汐的脸，但顾南知道，她此时的脸色一定算不上好看。
其实她都知道的。
怎么会那么让人心疼呢?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惠华高中的学生表示今天一定是见了鬼了。
一班孤僻软弱的宋妍妍居然当众扇了她妹妹宋霏霏一巴掌?!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宋妍妍在拨打了那个电话向傅修彦说明了情况之后，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就来到了她身边。
他说，他叫顾江。
“你好，我叫顾江。这一段时间，我会负责你的安全以及其他琐碎问题。”他笑的很好看，很有欧美帅哥的特征，而且声音也很好听，很温润。
他说，她要自信一点。
她开始按照顾江教她的样子去和别人说话，相处。才发现，这才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她喜欢现在的自己。
他说，别人说的不要在意，用实力说话。
她努力学习，终于在月考中取得了第一的成绩。不再低着头和人说话，不再怯怯喏喏，老师对待她的态度开始不同了。
顾江偶尔会在晚上到她的房间来，会给她带很多书和很多有趣的东西，刚开始她会觉得不适应，久而久之反倒成习惯了。
她的生活，不再是一滩死水。
可能他只是按照顾瑾汐的命令行事，但宋妍妍承认，她还是很欢喜。
尽管宋霏霏还是一如既往的装，但她不怕。
因为他说过的，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所以——
“宋妍妍，你考试成绩怎么回事?听霏霏说你这次作弊了?”似是询问，似是质问。
宋妍妍原本在写作业，听见王芝的声音抬头看去。
宋霏霏靠在门口，面上有担忧之色，眼里却是幸灾乐祸。
“我什么时候作弊了?!惠华高中的月考我怎么可能作弊?”宋妍妍一皱眉头，下意识反驳道。
“你朝谁吼呢！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我好好的问你话，你怎么回话的?!”王芝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不要事事都沉默以对，久而久之，你的沉默在他们看来就是逆来顺受、好欺负。
“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就对你什么态度。”她丝毫不惧的起身直视王芝。
这是第一次，她以这样的姿态面对王芝，面对她的养母。
“妍妍，你怎么这么对妈说话呢，她是你的长辈。”宋霏霏见王芝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忙上前拉住了宋妍妍的手臂。看着是劝解，实则是为了在惹怒王芝时宋妍妍没有躲开的机会。
一直，都是这样。
对啊，她是收养的，宋霏霏是亲生的，对待两个人的态度怎么会一样呢?
“妈，”她第一次那么平静的称呼王芝，“你亲生女儿什么样子，我不信你会不知道。如果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打我的话，你放心打，打完我就去医院验伤，看你能被关多久。”
一番话说完，再加上王芝难以置信的脸，宋妍妍只觉无尽的顺畅。
这感觉，真是……太特么爽了。
“你!”王芝下意识的便要扬起巴掌，宋霏霏忙拉住了她。
“妈!”
一对母女愤愤的离开了房间。
静默几秒后。
宋妍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很棒哦。”带着柔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臂被风吹得有些凉，下一瞬便被暖意笼罩。
顾江出现在她面前，眉眼弯弯，揉了揉她的脑袋。
宋妍妍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热，从小被打骂，被忽视，被区别对待的委屈似乎在一瞬间放大。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了?嗯?不哭，昂，我们妍妍今天很棒的……”顾江一看到宋妍妍的眼泪就手忙脚乱。
“其实我很怕的……”宋妍妍的声音仍带颤抖。
自小对于父母的恐惧，在一声声抽打中在心里扎根。即使是到现在，看到父母还是会不自觉的低头绕着走。甚至于在面对他们的责问时忘记了辩解，以至于对于他们的恐惧愈发深重。
“我知道，所以妍妍今天很勇敢的，对不对?妍妍不怕了呢……”顾江用着哄小孩的语气半拥着宋妍妍。
她很快止住了哭声，突然发觉自己居然被顾江搂在怀里，不觉红了脸，慢慢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嗯……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他刚要跳上窗子的脚收回来，塞了一本书给宋妍妍。
一本全英文的典藏版《简·爱》。
回到自己房间的王芝也渐渐冷静下来，给宋妍妍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对于优等生的家长，老师似乎也会爱屋及乌，多了耐心。
“宋妍妍妈妈啊，宋妍妍她成绩是真的很好，而且平时也很用功努力。但是她这个性格啦，有点儿和班级的同学合不来，就是不太爱说话。我觉得你做家长的可以适当的和孩子聊聊天，让她……”
挂了电话，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对于这个收养的大女儿是否太过苛刻和忽视。
潜意识里觉得她比宋霏霏要大，觉得印象中宋妍妍老是闯祸，总是畏手畏脚的样子。
可实际上，宋妍妍和宋霏霏也就差了一岁。宋霏霏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所以她一向觉得那么乖巧的小女儿不会说谎。
可是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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