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让院

次日天明，秦钰早早归队，算算时间，官府的人约莫晌午会到，众人准备用罢早饭，避开官员上路。

        “洛姐姐，你考虑好了没？”夜星岚吃饭极快，兴冲冲的坐到洛琼霜身边，以肩抵抵她的胳膊。

        “没……”洛琼霜见到虹绡等人一脸的吃惊，不太自在往旁边挪了挪，毕竟夜星岚还穿着男装，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她昨夜回房，已经将楚擎一行人的身份告知同门，只是没提夜星岚女扮男装，小字辈不太清楚，虹绡可是知道她和夜星岚的刻骨仇恨。

        “洛——姐姐——，去嘛去嘛去嘛……”洛琼霜一口汤喷出来，打死她也想不到夜星岚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个小孩子一样拉住她的衣袖撒娇。楚擎、顾萧等人吃得认真，讲究礼数，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那个人是……”楚聪掰开的半块干粮直接掉进碗里。

        “我上次看她撒娇……蟠东差点亡了……”秦钰奔波了一宿，看到这一幕，忽然间就不困了，掐着顾萧的胳膊爆粗口。

        三人下意识的看向楚擎，后者充耳不闻，端庄持重的继续喝汤。

        “好！”被夜星岚一闹，实在怕她继续丢人，洛琼霜只得答应下来。

        简单吩咐了虹绡等人一干事宜，就此分别，洛琼霜拉过马匹与夜星岚等人并在一处，继续向北而行。

        夜星岚查看地图，依照妖泉地脉的走势，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是逅城。

        逅城在蟠东极北，临近朔北国界，经常有两国商贩往来，虽不若皇都繁华，却也是川流不息，是北方最大的一个重镇，此地除去驻守官兵，有不少的世家宗族守护。

        路上行人渐多，众人被守城官兵查验后放行，在路人的指点下，六人寻到了逅城最大的客栈永顺居，包下了最好的院落：上院西荷雅居。

        尚未踏入内堂，背后传来错落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音色清脆饱满，圆润欲滴，“掌柜的，上院西荷。”

        这好听的嗓音似是哪里听过，夜星岚疑惑转头，其余五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柜旁站了四名女子，红衣纱裙，搭着黑缎的云纹袖衬领口，裙摆上金线暗花十分精致。

        每人手上一把长剑，黑红的剑鞘雕着似鸟似兽的图腾，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容貌，方才开口的正是为首之人，看身形气度似是年龄较小。

        “真是对不住各位了，西荷院刚定出去了。”掌柜的圆滑世故，连忙语带歉疚，“不然给各位准备墨香竹之？”

        “那怎么行？主人指定了西荷。”

        “每次我们来逅城都是住这里呀！”

        “掌柜的，我们出双倍店资！”

        先进门的三人叽叽喳喳的争论起来，四人先后摘下斗笠，果然前三人年纪要小上许多，最后一位看上去年龄稍长，稳些不少，四人皆容貌出众，为坊间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位姐姐。”看清四位女子容貌，夜星岚双眼一亮骤然转回，笑嘻嘻的搭讪，“我们刚定了西荷上院，姐姐们若不嫌弃，在下愿意让出。”

        秦钰、顾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偷眼看楚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大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热爱同漂亮女子搭讪。

        楚擎似是并未在意，低头思索着什么。表情最为复杂的要算洛琼霜，将夜星岚拉过一旁，严词警告不许多生事端。

        为首的女子一愣，即躬身还礼，感谢夜星岚的割爱。

        西荷与竹之一墙之隔，均为客栈中顶级的院落，一般无二的布置精良，风情雅致，只是西荷院略大，可容纳十人休憩，竹之较小，可容纳六人。听那女子四人交谈，必定还有同行者未至。

        入住客栈，洛琼霜和顾萧等人打点马匹粮草，夜星岚却并不急着启程，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抓一把瓜子跃到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梅子树上明目张胆的听墙根。

        隔壁院落的四人开始还略有避讳，尤其是年长的女子，但碍于其“让院”之情，不好多说。

        年长女子并不常在，其余三人开始还是遵循姐姐的叮嘱，不与这个天天趴在树上的小公子多说话，但夜星岚天生的自来熟，很会插科逗趣，时间一久，三人也就卸下了防备，含羞带怯的与梅子树上的这个清修的少年熟络起来。

        “三位姐姐，可接好！”夜星岚摘下一把熟透的梅子抛向荷院，青青红红的果子骨碌碌滚了一地，三女抿嘴笑却不急着去拾，夜星岚撩起衣襟继续攀摘。

        竹院内，秦钰有一搭无一搭的擦拭着马鞍，楚聪无所事事的盯着树上的夜星岚。

        “三叔，你管不管？”怀抱着满腔热血前来，却整日里闷在这客栈之中，楚聪心怀郁闷，却又偏偏不敢与夜星岚正刚。

        环顾四周，这一路上，除了洛琼霜，夜星岚也就是怕楚擎的威严，于是他壮着胆子，提出抗议。

        “她与我无任何干系。”楚擎似是并未上心，悠然的描绘着一副丹青。

        楚聪一噎，再一思量，心中暗骂自己嘴贱。

        梅子树很高，夜星岚并未听清叔侄二人的对话，哼着小曲从树上三跃两纵而下，轻快的象一只猫咪，从揪起的前襟里掏出一个青红相间的果子塞到楚聪手中，“聪儿，吃梅子。”

        又回手扔给秦钰，“接着！”，秦钰接了捏在手中，多年前即是如此，管你是皇孙贵胄，夜星岚与人相处从不遵循任何繁文缛节，活得就是这般随性洒脱。

        看到窗内专心做画的楚擎，张口欲唤他接果子，始终未敢发声，夜星岚小心翼翼的走至窗前。

        “吃果子。”探过窗棂，讨好的将手中最大最红的那一个小心翼翼的放在桌角，楚擎未置可否，继续完成手上的丹青。

        如此专注的模样引起了夜星岚的好奇，从怀中摸出一个梅子，擦掉上面的露珠，边送进嘴里边探身去看楚擎的画。

        画中正是这院中的景致：青竹环翠，一汪碧水，水中两尾鲤鱼游弋相嬉，灵动逸然。

        求学时，楚擎即为书画双绝，一手丹青，连曾夫子都赞其每幅画作让人心旷神怡，有飘然入境之感，夜星岚乃琴棋书画四绝，断绝的绝。

        夜星岚看的入迷，没注意梅子熟透，咬过一口，淡黄的汁液从白皙的指间滴落，刚好滴在画中的一池清水上。

        楚擎终于抬起眼帘，不善的盯住伏在案旁的女子，以及她手中啃了一口的果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夜星岚自年轻时便知楚擎对自己的作品有种完美的偏执，尤其是画作未成之时，更是在意。

        面对楚擎，她本就心虚，此时更是有些手足无措，连连道歉，撩起雪白的袖口在那点梅汁上卖力涂抹，企图吸走那点污痕，谁想弄巧成拙，不仅梅汁，连着那一处清水都被搅浑的惨不忍睹。

        楚擎脸色越来越沉，夜星岚偷偷瞥他，鼻尖冒汗。

        “这个借你。”像是忽然想起，夜星岚自发上抽出画雪，毕恭毕敬递与楚擎，楚擎未接，她又将猩红的笔尖在砚台上沾了沾，小心翼翼的递上去。

        楚擎不答，接过画雪，在被涂抹的一片狼藉上缓缓修改，两尾被波及的鲤鱼也略作描绘。

        夜星岚刚缓口气，却见那宣纸上，画雪过处皆活了起来，池中风吹水面，波光粼粼，两尾鱼儿欢快的游弋，若说方才楚擎的画栩栩如生，那现在就是和这院内实景一般无二。

        楚擎也感惊诧，放下画雪，望向夜星岚。

        “我没使用灵力。”夜星岚赶忙澄清，这画雪还有画物成真的功效，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左右转头，想找秦钰作证，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三人已散，院内只留她和楚擎。

        “多谢。”修复了画作，楚擎将画雪在笔洗里涮去墨汁，还给夜星岚，后者拿着此等宝物有些出神。

        楚擎那里会想到，夜星岚正琢磨着不知这宝物所画是否只能一看，若是实物，那肥肥嫩嫩的两尾鲤鱼要是烤了，必定鲜美异常。

        倘若如此，这一行还要何补给？马匹银两皆可信手画来。

        “你不必在意。”看她怔怔出神，楚擎误以为她还在内疚，“饮过忘忧，无论我们之前如何，如今都为陌路人罢了，我是苍龙之君，你为琅瑚上使，大可不必如此谦卑。”

        极其了解此女性情，再次重逢她对自己小心谨慎，无怪乎“内疚”二字，但对一个并不在意的人，“内疚”无从谈起。既然要结伴而行，需要彼此配合，还是将此事摊开来说，以免误会加深。

        夜星岚好容易将脑海里画啥有啥的美梦敲醒，将楚擎的话反复琢磨。

        “可是我害你颜面尽失，成为九州四国的笑柄……”她长在蟠东，饶是再狼心狗肺也对当年一事难以释怀，哪怕楚擎忘记了她的背情，也会为蟠东所受的屈辱愤怒吧。

        “此次你带我寻得苍龙真身，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我之间再无纠葛。”楚擎垂下眼睑，坚定而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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