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正邪之分

女子自述姓胡，家在千里之外，双亲已逝，来青绵山投靠亲戚，可谁料亲戚早已搬走，如今是举目无亲，无所去处。一来二去，宋公子和胡姑娘暗生情愫，彼时，宋老夫人也犹疑过胡姑娘的身世，但怎奈拗不过儿子，只得同意这桩亲事。

        二人成婚后也过了几年恩爱甜蜜的日子，但宋公子身体每况愈下，一直无所出，宋家就这一棵独苗，先是遍寻名医，最后没办法只得替宋公子纳妾冲喜。

        那妾室也不是旁人，宋老夫人的随身丫鬟，自小长在宋府，知根知底。谁想到平日里温婉平和的胡姑娘誓死不从，并在宋公子纳妾之日趁乱离开宋家。

        宋公子那时已有些神志不清，不久后也一命呜呼了。

        宋老夫人一口咬定，那胡姑娘是妖精幻化，吸干了她儿子的阳气就趁乱离开。可怜宋公子先是善心救助，后为一往深情，最终落得个尸骨凋零。

        “啧啧啧，这老太婆还真是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明明是她棒打鸳鸯，害得儿子早死，还揪住个胡姑娘做替罪羊,我看那胡姑娘幸亏跑得快，不然被这老婆子算计个剥皮拆骨的下场。

        妖吸人阳气何须几年之久？就算那胡姑娘真是妖精，也没存了害宋公子之心。”

        夜星岚听完楚擎的复述不住的摇头，天下为父母者大抵都是爱子女的，但有些父母的爱，给的压抑，给的窒息，如若不及时纠正，终究会要了子女的性命。

        这种父母往往不懂得自省，将责任推卸给旁人，还反过来咬一口，说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

        两人走过中院，黑暗中仿佛什么动了动，楚擎先察觉，将夜星岚挡在身后，有些习惯是身体的记忆，会在最放松的时候无意间展现出来。

        一阵旋风自脚下升起，绕着二人不停地打旋，像是故意不让他们离开。夜星岚举头望月，子时刚至，紧接着旋风变成浓雾，自下而上，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是结界。”将施了稳心咒的婳珺交与夜星岚，保证孩子不醒，楚擎护住二人，倒也没太多的惊慌，以他的修为倒要看看是什么作祟。

        夜雾中传来咔吧吧的裂响，越看不到越恐惧，夜星岚抱着婳珺蹲在楚擎身后早就抖成一团，她自小怕黑，看来这七年也没变化。

        楚擎自怀中掏出一物，指骨用力捏碎了向前面一撒，点点荧光铺满前路，将浓雾照得如白昼一般，眼前十米都能看清。

        “呼，带着皓雪不早拿出来！”那皓雪在如此的夜色浓雾中也能照出一条路来，夜星岚瞬时间不抖了，抱着婳珺从地上爬起来。

        嗔怪楚擎让她白害怕，皓雪是楚擎当年专为她炼的宝物，这宝物能随主人而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照亮，而且能将四周照的雪亮。

        楚擎淡淡瞥她一眼，皓雪环着两人逐步向前。他们在明，敌人在暗，皓雪照不到处又响起了劈砖裂石的响声。

        两人快走几步，石桌石凳的残影逐渐清晰，再往上看，碎裂的灰土扑簌簌的掉落下来，那虎鹰的雕像正不住的抖动，满目血红，白日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断地涌出血来，双翅已由收敛至半展，像要拼命挣脱束缚，石雕的翅膀仿佛要从内里崩碎开来。

        两人刚刚站定，一声尖啸，如一把锋利的刃直插人心，被皓雪照亮的角落轰然崩碎，满眼的烟尘，那石雕外壳尽碎，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的哪还是什么没有生命的雕塑？

        而是一只活生生的虎鹰，展翅欲飞，二目如电，扫向楚擎和夜星岚，利光一闪，瞬间妖气弥散，充斥了整个结界。

        那虎鹰双翅一展，将近四米，眨眼间就来到二人身前，一双前爪直扑夜星岚。

        楚擎闪身挡在二人身前，和虎鹰面对面的正刚，双掌前探蓄了灵力，死死摁住虎鹰的前爪。

        见扑势被止，虎鹰通红的双目又见血色，张开血盆大口照着楚擎的肩头就咬。

        楚擎掣肘沉肩，带着虎鹰的前爪挡在它的利齿前。

        这一口极重，咬到自己的前爪鲜血淋漓，本以为虎鹰怎么也会退回去缓缓，没想到血的腥味反而刺激了妖兽的怒火，完全无视前爪的伤势，步步紧逼，左翼兜头扇了上来，带起的妖风别说挡在前面的楚擎，甚至吹得夜星岚也睁不开眼。

        夜星岚抱着婳珺后退半步，气定神闲的继续看楚擎和虎鹰缠斗，她有画雪护体，这热闹当然要凑近看。

        方才凭妖气判断，这虎鹰虽然妖力了得，但要分跟谁比，一般的灵修也许拿她没有办法，但如若与承了苍龙一脉的楚擎比，可救没什么看头了。只是这凶兽上来就一副拼了命的样子，楚擎腾不出手来招灵武，有点难缠。

        也许是那妖兽离得太近，本应该沉睡不醒的婳珺竟然醒了过来，“哇——”得一声哭倒在夜星岚怀中，夜星岚急忙捂住婳珺的嘴，怕她让楚擎分心。

        谁成想，楚擎仍在专注的反击那虎鹰，倒是那兽被婳珺的哭声分了心神，楚擎借势跃上它的脊背，踩在脖颈和羽翅之间，双脚运灵力下沉，死死地将那妖兽的身体钉在地上，那妖兽辗转引颈，无论它如何折头反扑都无法够到楚擎。

        婳珺像是被吓到了，哭得撕心裂肺，楚擎见状脚上灵力越积越沉，普通的妖兽此时都会害怕自己的胸骨折碎，会收敛挣扎，这只虎鹰却仍坚持挺立，鲜血淋漓的爪子不住的向夜星岚的方向奔刨，不多时，地上已然刨出两道血沟。

        “楚擎，等一下。”就在楚擎准备踏碎它胸骨，将它的妖魄收在锁妖囊中，夜星岚忽然出声阻止，楚擎不解收了力道，稍稍放松。

        夜星岚竟然抱着婳珺向着妖兽的方向走近了几步，没想到那虎鹰竟然停止了挣扎，直勾勾的盯着婳珺又流下血泪来。

        楚擎仍是不放心的用灵力压制了虎鹰的行动，夜星岚牵着婳珺来到它身旁。此时的婳珺双目盈泪，轻轻伏在虎鹰受伤的爪子上，那虎鹰顶着楚擎的灵力，艰难的抬起头来，向前一寸用鼻尖磨蹭着婳珺的小脑袋。

        婳珺求助的望着楚擎，楚擎见状，收了灵力，从虎鹰背上跳下，虎鹰匍匐着肚皮贴地，小心的试探着将婳珺小小的身体拥在怀中，一对羽翅微微合拢，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就像一位母亲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

        “可惜。”夜星岚挑眉，这虎鹰宁可玉石俱焚的破了石化咒，也要再见婳珺一面，可见它确实和婳珺的前世很有渊源。

        不过也正是这施咒之人太过霸道，它冲破了咒术也耗尽了所剩不多的一点妖力，大限就在眼前，并且因为逆了咒术，恐怕妖魄不保，终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似是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虎鹰流着血泪将婳珺用爪子推远，婳珺不依，虎鹰绝望的望向楚擎求助，楚擎将婳珺揽在怀中，那虎鹰已然抬不起头来，伏在地上勉强点了三下，算是叩首答谢……

        “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将婳珺抚养成人。”夜星岚叹一口气对着那垂死的妖兽开口……

        浓雾散尽，楚擎抱着再次沉睡的婳珺从消失的结界中走出，夜星岚又回首望了望方才堆放石像的角落，只余一地崩落的灰烬。

        她遗憾的挑挑眉，手中一条锁心被上下抛着，那虎鹰化形归去时的遗落之物，她方才比过了，和婳珺手中的半幅铜锁严丝合缝，本是一套。

        看来这虎鹰正是宋老夫人口中的胡姑娘，她离开宋家时已有身孕，婳珺为妖魄转世，前世应该就是她的孩子。

        也许是遇上除妖的宗族，婳珺身死，她被打回原形，施了石化咒，在这曾经供奉她的道观中慢慢等死。没想到遇见了转世而来的婳珺，自是拼得性命也要将婳珺抱在怀中。

        离开结界，四下万籁俱静，皓雪的光逐渐暗淡，两人找了一处石墩坐下，自婳珺与那虎鹰相认，楚擎一直抱着婳珺一言不发，夜星岚转头看看，轻轻一叹。

        “怎么？没想到妖也有如此深情？”夜星岚像是楚擎肚子里的蛔虫，一语道破楚擎所想。

        除去妖邪，保百姓平安是刻在宗族骨血中的祖训，更别说楚氏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皇族，楚擎自出生起就被灌输的道理，二十余年身体力行的在做，忽然一朝让他看到妖非恶的一面，确实难以接受。

        “你早知道？”楚擎望向夜星岚，朦胧的月色中，重逢以来，他第一次那么认真的望着她。

        “我是妖魄，知道的比你们多那么一点点。”夜星岚一笑，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平时楚擎总是觉得她亦正亦邪，没有原则立场，“不过就算我不知道，也会是现在的样子，妖和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是正是邪与我无关。”

        楚擎拧着眉难得的犹疑，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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