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返程
夕阳西下，刺眼的阳光射在赤裸裸的沙地上，一如战场上千人的赤血，妖娆而又美艳，肆无忌惮地倒映着那场战争的惨烈，又好像在宣告着无数战士的勇猛，胜利的号角。
大邺的军队已踏上返程之路，穿过西凉的沙地，便是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江，此时已近傍晚时分，整个军队停下来休息。
几个会水的士兵脱了战甲跳入河中，不一会便抓上了几条大鱼，随后点起了火把，将鱼烤在上面。
“哪里的味道如此香？”暖玉此时一身长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咂嘴道。
慕昕绾走到江边，深吸了口气，这几日神经的高度紧张让她心里有些压抑，看到眼前这暮霭岚烟的美景心情稍稍放松了许多。
江边雾霭沉沉，隐隐可以看到江岸对面的渔村，原来西凉并不全是荒草沙地，竟然还有如此景致的江河绿洲，唯美之境不失江南之东篱。她不禁被眼前如画的美景所吸引。
许久，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伤口可是好些了？”
慕昕绾正看着远处的江景出神，听到身后有人出生便猛然回首。
却见傅景煜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倒是与这江河色调一致，只见这衣服的主人剑眉微扬，薄唇轻抿，有种飘逸绝尘的感觉，煞是养眼。
自从那晚昏迷，今日再见，却有种恍然若世的感觉，她眼眸动了动，莞尔一笑道：“那日多亏九皇子出手相救，现下已是好了许多。”
傅景煜见她虽勾着嘴角，却眉头微蹙，便负手将视线亦眺向远处：“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慕昕绾转过身与他并肩而立，抬起纤细的手指向远方：“你看！”
她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以往久居大邺，只知西凉土地荒凉，上了战场时看见的也是被风沙染成黄色的天空，被沙丘吞食殆尽的土地，除了西凉皇宫以外便只剩下几段残墙……如今，竟可在西凉境内看到如此的美景，你说，这里的白天会不会有湛蓝如水的天空，周围是绿意葱茏的绿洲，还有眼前那条浪花飞溅的大河和那辛勤的渔民，竟是如梦一般的神奇。”
她说着眸中渐渐蕴出了晶莹，闭了闭眼道：“你看这烟火气息，与我们大邺的竟如此相同，西凉皇室固然可恶，可这些与西凉的百姓却是无关，战事一起，定有许多人妻离子散，九皇子……我们这次是不是做错了？”
傅景煜未接她的话，反而问道：“你可曾去过东篱？”
慕昕绾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不曾。”
“东篱国地处江南，四季如春，雨水充沛，那里有天下最肥美的鳜鱼，山上全是奇珍的蘑菇，雷笋，东篱的百姓天天听戏喝茶，弹琴作诗，城南的千寺山上都是踏青游玩的富家公子，可谓与世无争，偏安一隅，你可知为何？”
慕昕绾想了一瞬，侧目道：“因为东篱富可敌国？”
傅景煜摇了摇头，沉声道：“富，只是其中的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东篱国君主推行道法，举国上下宣扬仁义，从未与别国起过纷争，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可谓世外桃源。”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继续道：“因为他们有了一个仁义的君主，才会有现在东篱一派悠然自得的景象，自西凉帝登基后，骄奢淫逸，凶残暴戾，还屡犯我大邺边境，西凉有如此之君主，百姓安能有好日子过？”
一阵晚风吹过，江上的雾霭更浓了许多，如画美卷渐渐有些朦胧，好似海市蜃楼。
“姐姐，快来！”一个少女的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两人回过头去，却见暖玉手中拿着一只已经烤熟的鱼朝慕昕绾挥手。
慕昕绾亦向她挥了挥手，转头向桓逸说道：“这是我在和亲路上认得义妹，她也是大邺人，是以便让她与慕家军一用回去。”
“大邺的人？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傅景煜淡淡笑道。
“是吗？”慕昕绾本就不擅扯谎，贴在裙边的双手微微动了动，搪塞道：“殿下人中龙凤，见过的美人定是数不胜数，说不准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傅景煜轻笑了一声，看破不说破，转头吩咐道：“去把段睿叫来，让他带着段家军护送两位小姐回府。”
慕昕绾闻言猛地抬头看他，原来……他都是知道的！
“走吧，去吃鱼。”傅景煜笑着大步超前走去。
众将士们围着篝火一边吃鱼一边说笑着，还有人唱起了家乡的山歌。慕昕绾和暖玉坐在一起，看着江边的夜景渐渐有些陶醉。
“这里可真美！”暖玉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远方喃喃道。她常年深居右相府，哪里有机会看到如此梦幻的景象。
忽而她的眼眸沉了沉，将脑袋偏到慕昕绾的肩上，轻轻道：“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大家都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岂不是更好？”
慕昕绾愣了一瞬，耳旁仿佛还在回荡着刚刚那个低哑深沉的声音，便摇着头笑了笑，莞尔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然今天下三分，虽勉强达到权利制衡，但是终究需要一个仁君去统一它。”
暖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许是她年岁稍小，对天下政事不甚敏感，忽然起身道：“姐姐，那里有条渔船。”说着便欣喜的拔腿跑向江边。
是啊，如果世上再无战争，暖玉与段将军一定很幸福吧。
她温柔地看着暖玉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漾起笑意，却在下一秒突然变了脸色。
“小心……？”慕昕绾猛地起身道。
“姐姐救我！”却见暖玉就要靠近江边的时候不小心猜到了岸边的石子，鞋底踩滑，一不留意便向江中倒去。
月上枝头，湖面平静，未有一丝涟漪。
暖玉低着头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眼，正好奇自己为何没有掉入水中，却见一双手轻轻地环在自己腰间。
她将视线慢慢往上，蓦地望见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但那人却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躺在他怀里的自己。
暖玉微微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睿……睿哥哥！啊……不是……”她心里紧张，连说话都是语无伦次。
“玉儿，你怎能如此任性，这样叫我日后如何放心的下！”段睿沉声道。
暖玉本来一双欣喜的眼眸渐渐垂了下去，低着头不再说话。
看着眼前眼眶微湿的暖玉，段睿眼眸动了动，终是叹了一声，将她慢慢扶起，柔声道：“我也是担心你……罢了，下不为例。”说罢上前揉了揉她的鼻子。
暖玉却不领情，许是因为段睿方才说话太过严厉，小嘴微微翘起，显然不想理他。
慕昕绾见暖玉被段睿救下，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人儿只觉得心下欢喜。她不欲打扰，便向后面的山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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