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似是故人来
陈生记，S市的百年旗袍老店，所作旗袍皆用用手工一针一线制成，从百年前至现在，都是S市名流最爱光顾的旗袍店。
它最重要的镇店之宝，不是陈列在店内的美轮美奂的古董衣，而是旗袍大师谢洪生。
谢洪生今年刚好100岁，自从师傅把一条皮尺搭在褚宏生的脖子上，这一挂就是80年， 80年来，他只做旗袍。
从他手中一针一线做成的旗袍，穿上过胡蝶、阮玲玉、张爱玲等奇女子的身，到如今娱乐圈的大明星和政商两界的名女人都是他忠实的客人。
用一位名女人的话说，他做的旗袍，如同另一层皮肤，足见他高超的工艺。
时光往往善待一种人，就是简单而平静的人。
谢洪生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大师，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就是普通裁缝，一辈子只做好了一件事，不辛苦，不忐忑，不亏欠，这辈子，他觉得挺满意。
100岁的人了，还保持了几十年的惯性，每天去店里上班。做不动衣服了，就专门给客人量衣。或是指导徒弟，一针一线都亲自教导，毫不懈怠。
他老人家一头银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总穿一件灰色小立领唐装，裤子熨烫得体。没有客人时，他坐在木椅上腰板笔直。有客人上门，他立刻起身，说一声侬好啊，就像他当年店中的老师傅一样。
所以当毕夫人和王佳出现在陈生记门口的时候，就遇上了谢洪生。
“拿好啊。”谢洪生苍老的声音响起。浑浊的眼睛在看见二人时，有些呆怔。
一是惊诧于两位妙龄女子的美丽，二是因为她们身上穿的旗袍似曾相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出自自己的手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或许，是客人家中长辈的衣物？
“谢师傅好啊。”听到谢洪生的招呼，比夫人和王佳对视一眼，齐齐回答。
看见谢洪生，她们心中亦是唏嘘。人生百年，当年叱诧风云的人物，沉舟折戟之人多矣。唯有心思单纯的小裁缝，抵住了岁月的碾磨，仍好好的活在这人世间，还是当年勤恳朴实的模样。
谢洪生的眼中起了微澜，谢师傅，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
还有，二人拖拽的尾音，走路的仪态，和她们身上的旗袍一样，唤醒了他脑海中遥远的记忆。
“二位客人要做旗袍吗？”谢洪生咧开嘴，脸上的皱纹如菊花盛放。“要做的话，我替二位量衣吧。”
......
李菱是5分钟后才进了旗袍店的。
她以前看到过一种说法，有些女人你到了她的身边，就会自然而然的变成她的丫鬟。
自从毕夫人和王佳成了“人”之后，李菱自觉地以为她会沦落为丫鬟。只不过，她发现在他们身边，她就成了男人。
李菱悲哀的领悟到，如果名媛是白瓷的话，她是粗陶。
她离名媛之类的，相差了一年，不，是一光年的距离。
所以，这次她俩去旗袍店，李菱虽然跟着，但离得远远的，除非必要，绝不同框，谁也不想，往旁边一站瞬间被秒成渣渣。
这不，李菱发现店里的女店员们对毕夫人和王佳不自觉地避让时，就露出了会心一笑。
谢洪生带着毕夫人、王佳在店里慢慢地转悠，观看样衣，遴选面料和款式。
其实二位一进来，他就已经知道了她们的尺寸。因为旗袍的精髓，就在于对人体准确的尺寸把握。
80年的职业生涯，一生做过的5000多件旗袍，让他的眼睛如同标尺，无论顾客高矮胖瘦，一看身形便知尺寸。这是他公认最绝的手艺。这也是他百岁了，还能工作的原因。
当然，为了确保精确，他还是要为前来的客人仔细量衣，所量的尺寸包含衣长、袖长、前腰部、后腰部等26处，还要根据客人的身材和布料的性质作微调，提高腰线，能掩饰小肚子，降低一些，能把好身材的女人勾勒得更玲珑。布料薄，臀围要略紧一紧，厚重的织锦缎，要略微留些空隙。
眼前这两位身材绝佳，修长窈窕，但身上的旗袍稍有些不合身，想来应该是穿了家中长辈的衣服。
那个长辈一定是他当年的客人。可惜那是太多年前的事了，他一时记不太起是那户人家的千金或夫人。
这两位小姐应该是她的后人，形容精致完美，仪态婉约大方。被教养得非常出色。这样的风度气韵，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在年轻女子身上见到了。
谢洪生的思绪不由得散了出去。
他这一辈子，见过太多美丽的女子。那些海上昔日的影后、明星、女名流们，都曾鲜活地在他面前，说话，微笑，距离他一尺之遥。
他的皮尺在她们身上上下翻飞，感受着她们的香气和温度。然后在制作旗袍时，将对她们的感受一针一线缝制到旗袍里去。
所以，他到现在还拒绝用机器。因为机器是没有感情的，用手一针一线牵进去的都是情丝。情丝并不指爱情，而是人对另一人真切的感知以及对旗袍本身的热情。
经过一处台阶，谢洪生中断了对过往的遐想，将二人引至一组设计新颖的新式旗袍旁。这是他去年举办旗袍高定专场时展示的款式。虽然他年事已高，却明白潮流才是服装行业的发展传承之路。所以，制作工序虽然仍坚持全手工，但款式裁剪却紧跟时代。
还有更深的原因，是如今的旗袍，已经不复当年的黄金时代，更多成了橱窗里和照片里的衣裳。这也是谢洪生百岁了，还不肯休息的原因，为的是，把他的手艺，像种子一样播出去，也为了在传统工艺下，探索旗袍的可能性，让它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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