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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心事如莲


  俞敏涛的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竟是俞敏佳打来的。

  俞敏佳的声音清亮爽朗:“涛涛,今天李伟强找我来了,可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我要跟他离婚!”

  俞敏涛听她声音里没了悲愤之情,心下颇感安慰,忙说:“我刚跟他见了面,一气之下就代表你跟他说了。”

  俞敏佳:“那就好!我要尽快办手续,我要和日本人结婚了,宫崎先生说愿意娶我!”

  俞敏涛乍一听宫崎之名,不禁诧异万分,:“宫崎?大姐,你想清楚了?婚姻不是儿戏!”

  俞敏佳答非所问,:“我不知道李伟强愿不愿意回国一趟?希望越快越好!而且我只要爱佳!”

  俞敏涛:“如果你真想清楚了,我有办法让李伟强尽快回国去,相信他也正求之不得。只要没有孩子和财产的纠纷,双方都愿意,办离婚证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俞敏佳答得干脆:“我不多想了,只要他把爱佳留给我,只要有人愿意对我好就行了。”

  蒋芷萱在一旁惊愕不已,不知俞敏佳身边怎么突然出现了宫崎,几个月前的大姐还在为她的婚姻愁闷难过,可现在似乎又有一段新的情感出现。

  俞敏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急急连问:“大姐,你真考虑清楚跟那位宫崎先生的感情吗?”

  俞敏佳顿了好一会儿,又斩钉截铁地说:“你只要帮我解决李伟强那一头就好!”

  她一说完就掐了电话。

  俞敏涛只好折回去又找了李伟强。

  俞香兰听说俞敏佳过几日就要回国来,心中难过不堪,但偶尔亦稍感欣慰,心想她的佳佳总算摆脱了李伟强,此番又能母女相聚,只是不知女儿该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俞香兰边想边在井边打水浇花,忽听后座小楼有声响,连忙扔了提水桶,冲过去细看,原来李伟强的父亲带了一对男女来看房。

  李伟强的父亲似乎也已知晓了儿子要离婚的事了,沉着脸色不带眼瞧俞香兰,径直开了锁,引那夫妻模样的人进了楼里,楼上楼下地边走边与他们说话。

  俞香兰只候在大门口,等到他们出来时,双手叉起了腰,凶狠地说:“这小楼是爱佳的,谁都不许有动它的念头!”

  看房的那对夫妻不明所以,惊讶地直瞧李伟强的父亲。

  李父的俩眼直朝上翻了又翻,:“明明是伟强的财产,拿一个小丫头说事就以为占了理。”

  俞香兰:“去问问四周邻居,我俞香兰会无端招惹过谁?但又怕过谁?谁要敢搬进来住,我就天天扔石头,看他们住得安不安生?”

  李父:“法制社会里竟也有人敢说这种话?你就一泼妇!”

  俞香兰:“你说对了,我认了我就一泼妇!遇见了痞子,淑女不得不变泼妇!我这会儿就找只大喇叭来喊,让四邻来评评理,盖这楼时你就一个甩手掌柜,如今还有脸赶着来卖房收钱?爱佳的爸妈离了婚,她就是只没了巢的小鸟,你还真想把她的窝全给端没了。”

  那看房的夫妻一见阵势不对,连忙先走为妙。

  李父的脾气也爆开来了,:“你们也太欺人太甚了,孩子给了你们,还要霸着房子,那伟强剩什么了?”

  俞香兰:“李伟强就跟贻顺哥那样还剩烛蒂头!佳佳是个傻姑娘,让你们好欺负。而在我面前,你就别不自量力了!你要再敢打这小楼的主意,我天天堵在这门口骂,骂尽你的祖宗十八代!”

  李伟强的父亲目瞪口呆,连连骂说:“典型的泼妇!典型的泼妇!”

  此时已有邻居在张望,俞香兰一把扯了锁头,狠狠地说:“我早该将这里所有的锁全换了!”

  李伟强的父亲心想伟强预料得神准,俞香兰就是尊难糊弄的神,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可自己只是想小丫头孙女不要也罢,这小楼少说也值几万块,平白给了她们于心不甘。但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跟她在众目睽睽下吵闹,不如等儿子回来再商议,悻悻然地走了。

  俞香兰返身进了小楼,慢慢踱步环视,踱至三楼,这里一切如旧,屋顶上的旋转灯寂寞高悬,几盒唱片零落在台面上,上面盖满了灰尘,竟然有闽剧《红裙记》和《珍珠塔》全集。

  俞香兰拿起它们,抖了抖灰尘,心想这些应是她的佳佳当年专为她买的,想当初这《红裙记》里的追夫片断,自己曾经也可唱得荡气回肠。而《珍珠塔》里小姐私会公子的情形,在那久远岁月里的戏台子上,小姐轻挪莲步,长舞水袖,那诉唱不尽的清雅柔娴和一往情深,曾经融进多少少女时光里的爱情梦想。时间一晃而过,如今都认了自己泼妇之名,人生画面若残章拼凑,心事依依如莲,莲心有苦自知。

  俞香兰思绪万千,心里悲伤难忍,在三楼的小舞池里神情恍然地转了又转……

  没过多久,俞敏佳和李伟强回到福宁,带着结婚证书与户口本上了民政局,简单地回答了民政局办事员的几个问题,没花多少时间就换回了离婚证书。

  俩人先后走出民政局大门。

  俞敏佳抬头望着不远处原来单位的巨大横幅招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商店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曾经为了爱情而走进婚姻殿堂的俩人再也回不去了。

  李伟强跟在俞敏佳身后,看着她依然俏丽的背影,突然间有点不舍,抢上几步,指了指附近新开的一家上岛咖啡屋,语显诚恳地说:“我们能进去坐坐么?”

  俞敏佳犹豫了片刻,后又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咖啡屋里洋溢着热带夏夜风情,蔚蓝色的挑高屋顶,镶嵌着星星点点的小灯火,几株塑料椰树矗立在中央,树上闪着彩色的光。几间小包厢被装饰成热带草屋模样,舒缓流畅的钢琴曲轻悠悠地流淌,几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李伟强挑了间小包厢坐下,叫了两杯拿铁。俩人默默地搅动手中的小勺,好像都在很认真地听着音乐,谁也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李伟强咳了声,开口说:“佳佳,谁也不会料到我们俩个会走到这个地步。或许我有错在先,先对不住你的,但如果没有宫崎,你会决定跟我离婚么?”

  俞敏佳抬起眼,苦笑一声,:“呵,我想如果没有宫崎,或许我会疯狂得想杀掉你!”

  李伟强又不甘地问:“难道我们的离婚真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么?你下一步是不是跟他结婚?”

  “结不结婚是我的事情,现在无可奉告,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离婚跟宫崎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倒置本末!”

  李伟强却诉起苦来,:“你觉得我容易吗?你母亲太强势了,总让我很难堪很压抑,你也不知道的,可你一直无法为我做什么。”

  “普天下的父母没有哪个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幸福,我的母亲也一样!她无时不刻地关注着我的幸福,相信今天的她其实比我还痛!从嫁给你那天开始,我就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妇、好妈妈,但我同时也还是个女儿,我也想做个好女儿!在你和我母亲有矛盾时,你知道我有多为难么?你替我想过么?你只是一味地抵触和抱怨,扪心自问下你又做了什么?”

  李伟强辩解说:“我也是真心爱过咱们的小家庭,要不然我这次也不会将爱佳和房子都留给了你。”

  “但你给自己留的那份也不会少,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你该多问问你自己。“俞敏佳冷冷一笑:“不过一个男人的出轨,他总是会寻找到太多太多的借口和理由,即使这些借口很牵强,他也会说得理直气壮。比如说外面那个女的对他太好,他不忍心伤害!比如说妻子对他不够关心,他无法忍受冷落!又比如说他不过逢场做戏,所有男人都喜欢玩这种游戏,也只是游戏而已……此类种种借口。他永远不会了解这种伤害会有多深。你如果真的有爱,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婚姻的底线!或许你是有爱,而你爱的永远只是你自己!”

  俞敏佳说了此一席话后,冷漠的语气不见了,对着他微微一笑,快速地说:“原来我以为会沦为一个失婚的怨妇,但今天我很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把孩子留给我,我感谢你给我的这场婚姻,因为它在我一生最美好的光阴里送给我一个孩子,你永远都是孩子的父亲。我得先走了,后会有期!”

  俞敏佳起身准备离开。

  李伟强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怨恨地说:“是宫崎,对不对?是宫崎让你有了这份底气。我特地去调查过他,他周边的人都知道在他的心中永远活着一个日本女人,谁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他给你的只是一片虚幻。”

  俞敏佳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轻蔑地说:“你放心,我会让你在爱佳面前保留你做父亲的一点形象和尊严!还有,即使我得到的是虚幻,至少我获得了表面的尊重和甜蜜,而你连虚幻的假像都不屑给我,却又妄想从我这儿获取幸福。”

  俞敏佳转身走出咖啡屋,将那些热带风情撇在身后,谁情愿人生苦短?谁不该及时行乐?俞敏佳心中有种异样的快意。

  李伟强受了挫败般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呯地一声引人侧目。

  俞香兰在家里心神不宁地等俞敏佳。

  俞敏俪和李爱佳正在玩折纸游戏。李爱佳虽小,可一只只千纸鹤栩栩如生地在她的一双小手中快速地展翅而出。俞敏俪看得无限惭愧,放下手中的彩纸,故意气恼地说:“小佳佳,能不能折得慢一点呀,要知道小姨我才是老师呀,你这样太让小姨没面子哦!”

  李爱佳继续灵巧地折叠着纸鹤,小嘴角扬起了大弧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不?小姨,您可别不服气!我妈妈才是您的老师,算上这层,我跟您是同一辈份的哦!我可以叫您师姐的!”

  俞敏俪一下子被逗乐,但还继续装气恼:“挺奇怪的哦,我怎么就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嗯,也许你妈妈没好好教会我,但我是很用心很用心地把你教会的哦,我得问责一下大佳佳!”

  “小姨,您不能问责我妈妈,您要问责我的外婆您的妈妈,是她偏心眼,把聪明劲全遗传给了我妈,把笨手笨脚给了您呗,而我妈又把这份聪明送给了我!小姨,不是我说您,您看您这纸折得都不够对称,还压出这么多痕来,折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又快又好看呢?”

  俞敏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头,的确由于心不在焉而反复压折得有些皱巴,不禁乐得笑出声来,可也不忘为自己找借口:“小姨本来很聪明的,只是一点点小粗心而已。”

  俞大明正坐一旁,他原先脸色凝重,此时有感而发说:“成年人总是在说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玩了点,又或是说这个人非常聪明就差懒了点。你们可要明白,每句话的前半部份原可以成就这个人一生的幸福,但后半部份却又足以毁灭这个人本来的幸福,不要小看了那个‘点’。”

  俞敏俪吐吐舌头。

  俞香兰闭上了双眼,倚在沙发上静静地发呆。

  俞敏俪只顾尽心地陪小爱佳和小婉娉耍闹,小婉娉嘟起小嘴抱怨说小姑姑当得不如小姨好,俞敏俪又吐吐舌头。

  夜深了,俞敏俪依然听见二楼里大姐和母亲断断续续的声音,时而伴着大姐压抑的抽泣声。

  院子里的萱草花儿在惨淡月光下,乏倦无力地紧紧闭合。走过了一季的花色,桔黄的花儿和翠绿的叶子随秋色来临,已渐显凋零。

  俞敏俪凝望着那些萱草,心想倘若此花草真能忘忧,那该只是记得花开时的喜悦。转眼间,大姐的爱情失落,婚姻破败。而自己从一个校门跨入了另一个校门,从一名学生变成了一名老师,毕业是一场伤感的离别,是强装潇洒的转身,是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人生若是待读的一本书,而她正打开的却是最晦涩难懂的一页。

  俞敏俪披着凉凉的月色,心中无限思量:

  夜未央,思忆忙,心事如莲为谁并蒂可长?

  星已寐,月不眠,凝露化清酌入谁愁肠?

  萱草渐枯,桂花香飘,芳草有灵亦诉情长。

  只道忘忧,却期月圆,浅浅泪行因谁残痕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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