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殷天傅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卫祎迷失在禀阳山中的时候，正好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同山里长年的荒凉寂寞不同，千里之外的京城之内可谓是一派繁华绚丽的气象。无数的灯烛火光把整个城市都点亮了，一切都仿佛笼罩在光芒之中。

　　若是平时，按照朝廷的夜禁规定，暮鼓之后，城中的所有人都不能在道路上行走。如有无故违犯的，少不得便要挨上一顿板子。

　　而每年也只有在上元节，朝廷才会放夜三天。

　　为了这个节日，人们已经期盼了一年，并精心准备了一个月。除了那些负责巡守宿卫的兵士，几乎所有的人都游荡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

　　在黑暗中被压抑了一年的寂寞，被满城的火光点燃着。

　　殷天傅作为都城宿卫兵士的一员，本来也是该在城中当值的，但是他却偷偷的跑去了酒馆喝酒。他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兄长又深得皇帝喜爱，半年前刚升任都城的守卫统领，他倒是坐享其成了，平日里又缺乏管教，向来便是肆意妄为。

　　在这样一派众人欢喜庆贺的氛围里，大概所有的人都像殷天傅一样，忘记了十年前妖魔袭击都城时的情景。

　　灯火辉映下的，是生者的欢愉。

　　只有那些守卫城池的兵士才会警醒在这样的夜晚。在这些勇敢的兵士们的守卫下，人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安宁的黑夜，可怕的妖物已成为人们遥远的回忆。

　　酒肆里尽情的喝酒划拳，茶馆中肆意说着大话，青楼里欢歌笑语，街头的买卖吆喝，游玩的少男少女，亦或是穷困潦倒的人，无家可归的乞丐，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

　　殷天傅已然有些醉意朦胧，趴在酒桌上就要沉沉睡去，却又突然被人粗鲁的给唤醒了，刚要发脾气，便听那人语气急切的说道:“少爷快醒醒！老爷让您赶紧回去呢！”

　　殷天傅不情愿的抬起了头，朦胧着醉眼一把推开了那人，“你胡说，我爹他今晚明明是进宫赴宴去了，哪里有空来叫我！”

　　那人苦着脸又上前，催促道:“哎哟我的少爷啊，小的哪儿敢骗您，老爷是刚回来的，一进门就让我出来找您，您怎么在这喝酒啊，要是老爷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呢！”

　　“怕什么？你怕个什么劲儿！”如今有了一肚子的酒撑着，殷天傅的胆子倒也大了些，“挨骂也是我挨骂，有你什么事！”

　　不过仍是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被那个家人搀着向门口走去。谁知他一脚刚踏出酒馆门口，天空中竟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吓得他差点跌倒在地，不由就咒骂了几句。

　　其他的人都抬起头去看，脸上却都一个个地绽起了笑容。

　　在漆黑的苍穹上，一朵巨大的烟花随着巨响已经炸开，接着便是更多的烟花围绕着它相继绽放，天空中霎时的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绚丽的光芒将京城的半个天空都点亮了，将节日的气氛也引向了高潮，人们吵闹和欢笑的声音也更大了。

　　那是宫中特意为节日而准备的烟火盛会。

　　每年，皇帝都会命人精心的为节日做准备，并在宫中设宴邀请百官赏灯。

　　此刻，他也正站在高高的宫城之上看着他悉心治理下的黎民百姓，他们的笑容让他的骄傲和自负更有底气。

　　没有人留意到在烟火照耀下更加黯然失色的月亮。月亮的光芒越来越暗了，所有人都察觉得到，但他们都选择视而不见，在没有烟火的城外，月光照耀的地方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突然，东北方向的天空中一抹异样的色彩吸引住了殷天傅，那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片褐红色，仿似飘着一片被鲜血染红的稠云。

　　但他也并没有太过留意，只是一瞥便又将目光移开了，随着来人急匆匆的向家中步伐不稳的赶去。

　　这异象的端倪从一个月前就出现了，但也并非没有人发现。但凡是有心人，从来就不会错过任何的可能机会。

　　等殷天傅在家人的搀扶下回到家中时，家中的各处也都挂满了各色应景的灯笼，只是大多下人都已告假归家过节，只剩几名当值的，因此较之以往竟是更为寂寥了些。

　　殷天傅刚进得家门就有一个家人迎了上来，“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这会儿正在书房候着呢，您身上这么大的酒味儿，要不先换套衣服吧？”

　　殷天傅却不理会那人，带着一身酒气便来到了后院，直接踏入了父亲的书房，踉踉跄跄的便上前行礼，“父亲，孩儿回来了。”

　　“胡闹！”殷广武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怒吼道，随之而来的便是巴掌狠狠拍打在桌子上的声音，“一天到晚就知道鬼混，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殷天傅被惊得清醒了几分，自知理亏，没有再说什么。

　　殷广武又是严厉道：“你有职责在身，怎么能同其他人一样，平时也就算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也非要出去吃喝玩乐！”

　　也许是有着几分的故意，殷天傅撇了撇嘴只是站着，任凭父亲责备。

　　因为长子聪慧好学，教过的功夫一学就会，所以殷广武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长子身上。而幼子天资平平，所以对他就较少教导，内子又去世的早，殷天傅也就疏于管教，而这又正合了他的心意，他也落个自在，渐渐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毛病。

　　所以殷广武也知道，作为父亲他的责任最大，而此时又有要事同他商议，便也不再责问。

　　“罢了，此事以后再说，方才圣上宣我进宫赴宴，席间那个巫药师进言说是发现北方幽州地界有异常妖气流泻，恐成大患，然而事态未明不可四处宣扬，故而圣上命我派人先去一探究竟，如今天有异象，十年前之事犹在眼前，决不可掉以轻心。天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殷天傅马上表示抗议，“出门在外餐风露宿那么辛苦，我才不要去！”

　　平日里的大事小情多由父兄处置，他也就惯于安逸守成了，殷广武正色道：“无需多言！我让车狡跟着你，有什么事他也能照应你。”语气丝毫不容商量。

　　“那个家伙……”殷天傅还想说什么，但见父亲已经脸有怒色，只好不再言语，他虽然性格有些顽劣，但父亲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

　　殷广武接着又道：“天傅，你明日收拾一下，后天就动身吧。”

　　“这么急？现在可是上元节啊。”殷天傅此时酒已醒了大半，一脸的不满。

　　“此间路途遥远，圣上对此事又是相当重视，如若耽搁了，怕是要惹怒圣颜，天傅，你万万不可在路上贪玩误了正事！”

　　“是……父亲。”殷天傅不情愿的应道，却仍是磨磨蹭蹭不想动。

　　“还不快去，整天游手好闲，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殷广武又是斥责道。

　　天傅整日的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他早就看在眼里，但一来公务繁忙，二来孩子大了他也实在不知如何管教，恰逢这个机会，便让他出门历练一番，即便是吃些苦头长些教训也算是有所收获。

　　殷天傅无奈，只得向父亲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天之后，便带着十几骑的人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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