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说书先生
<p>年已过半，慢慢进入六月，夏条绿密，空气中逐渐开始凝结暑气，哪怕到了夜晚，行人依旧穿的较为单薄。</p>
<p>大多都是单褂薄衣，脚上踢踏着漏出脚背的凉鞋，但走的时间长了，额头亦会出现密小的汗珠，有微风拂过，一瞬间打散了内心的燥热，也轻轻抚平了人们的眉头。</p>
<p>正阳城坐落于万象剑宗不远，由于紧靠剑宗，所以无论是那些家里条件厚实的还是每日只够填饱肚子的，都会买把长剑挂在墙上，显得豪气，也向外来人透漏出一种信息，你别惹我，老子也真算半个剑仙。</p>
<p>城外并未有什么高大城墙，就是随便砌了一层木板，就算这样也无任何流寇劫匪出现，连小偷小摸的都没有，甚至有些人家晚上睡觉都懒的关门，欢迎你来偷东西，可依旧没发生过啥事，不是不想，而是真被那些汉子打怕了，只要听说有劫匪打，一个个嗷嗷直叫，跑的比谁都快，就怕晚上半步，自己都没出剑的机会。</p>
<p>城内民风可以说是极其彪悍，大大咧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假如你要是在城内买了亏心货，或者去哪家地摊吃坏了肚子，都不用你嚷嚷两句，自有人前去收拾的服服帖帖，还告诉你，不要怕，有事就喊剑仙老爷救命，比给人家几百两银子都管用。</p>
<p>城内有一酒馆，名叫檀香楼，不仅是吃饭的地方，还有着唯一一位说书先生，天天讲那些耳朵都听出茧子的剑仙故事，可就是没人烦，生意火爆的很，算是正阳城的脸面之一。</p>
<p>而酒馆此时正有一位虎头虎脑的马尾辫小姑娘坐在靠边的一个方桌，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水壶，咽不下去了，就赶紧灌口水喝，那吃相可真不算好，不仅手上脸上，甚至衣领袖口都沾满了污渍，但小姑娘是真高兴，完全不在意这个。</p>
<p>偶尔有旁边的酒客随便瞄了一眼，碰巧看见了小姑娘，也会打心眼里佩服，还会对她伸出大拇指，说上一句这么大的胃口，长大肯定是那剑侠女侠无疑了。</p>
<p>小姑娘对面则是坐着一位有些凄惨的白衣背剑少年，衣服都被挂出几个口子，坐在那犹如一块木头，只喝茶不说话，虽然并未受伤，可也是让少年好一阵心疼。</p>
<p>小姑娘何七七抬头瞄了一眼，嚼着卤肉嘟囔道：“吃不惯还是咋滴，你这么瘦就该多补补。”</p>
<p>李青山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笑道：“吃不下。”</p>
<p>这段时间，少年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位“大师姐”的脾气，孩子心性，万事由心而来，想到什么做什么，说不上不好，只是有些不讲理罢了。</p>
<p>何七七翻了个白银。</p>
<p>难怪这么瘦弱，那小胳膊小腿的都不够自己打上一拳。</p>
<p>李青山想了想，轻声问道：“不知大师姐，拜于哪位前辈门下。”</p>
<p>何七七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咋能还有人不认识自己呢，抹了把嘴说道：“雷啸。”</p>
<p>李青山脸色微变，回想起宗堂那位魁梧大汉，随即也就释然，估计只有那位才能教出这么“蛮不讲理”的弟子。</p>
<p>何七七啧啧道：“听说你斗剑胜过了云意，可也别骄傲，那家伙就是家境太好，没吃过啥苦头，当年只不过看我打了一场拳，心境就差点崩碎。</p>
<p>小姑娘说完继续啃起肉来。</p>
<p>李青山咽了口口水。</p>
<p>那位名叫云意的少年，在李青山未上山之前，在内门弟子中以斗战亭刻字最多出名，且皆无败绩。</p>
<p>没有人怀疑云意的实力如何，甚至可能达到了内门第一。</p>
<p>怎么到小姑娘嘴里，震碎他的心境跟吃饭喝水一般。</p>
<p>李青山不敢往下想了，这个看起来不拘小节的姑娘可能已经实力通天。</p>
<p>此时客栈轰然一响，本来嘈杂混乱的客栈立马寂静无音，所有人都寻声望去。</p>
<p>客栈右侧一处宽敞小台，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儒雅中年书生此时正放下手中那块漆黑的长木，满脸笑意，拱手抱拳柔声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小生我孔丘今儿继续给各位老爷讲上一段耳熟能详的奇异故事，如若听过的也别露底，给那些初来此地的客人填一份兴趣。”</p>
<p>旁人一听，便来了兴致，个个拍手叫好。</p>
<p>待所有人都把注意集中到此，青衣书生清了清嗓子，然后摇动着手中的折扇，悠然开讲：“龙泉三尺书万卷，上天生我亦如何，不得仗剑平天下，妄称世间走一遭，话说上古年间，人妖混战，各地战火硝烟不断，无一寸安然净土，却忽有一人一日走进一处仙境之地，那里群山环绕，风景宜人，那里的树木，尤其壮硕，高十丈，粗有五个人合抱，更有九头看门灵兽，均是虎须鬓尾，头生两角，身型若长蛇，其上更覆有一层青麟，刀枪不可动也，更能吞云吐雾，兴云降雨，遨游天际。”</p>
<p>李青山有些陷入深思，貌似在哪里见过...</p>
<p>少年双目一惊，在桌下攥紧了双拳，眼神凌厉，紧紧盯着说书先生。</p>
<p>客栈有一人好奇问道：“那个地方在哪？”</p>
<p>中年书生摆了摆手笑道：“这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再说如若真有，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见，你们先听我讲下去。”</p>
<p>“偶入此境的那人惊感好奇，便开始四处游荡，仙境之内遍地宝贝，那人饥饿难耐，就随意摘吃地上和树上的野果，刚一入肚，其身便宝光四溢，恍如仙人！”</p>
<p>何七七倒是两眼放光，笑着说道：“那果子好不好吃啊？”</p>
<p>随着何七七的提问，众人七嘴八舌起来。</p>
<p>“在仙境吃东西要不要花钱？”</p>
<p>“不用钱财交易，只以物换物。”</p>
<p>“他们那里有没有漂亮姑娘啊”</p>
<p>众人听完纷纷大笑。</p>
<p>唯有一人全身紧绷。</p>
<p>中年书生喝了口茶，笑着说道：“那里仙子很多，皆是俊俏秀美，身骨轻盈，我的才华根本描绘不出来。</p>
<p>书生顿了顿等无人询问才继续说道：“那人发现了果子的秘密，便开始贪得无厌，见多少拿多少，终于引起了那里仙人的注意，把他直接打了出去，后来尤为不解气，就让一名看门灵兽随自己一同来到人间，可环境不同，人间相比于那处仙境，无论灵气还是环境都差了太多，那名仙人和看门灵兽皆是受到压制，境界一日一跌，大不如从前，后来连返回仙界的能力都已经散失，而那位侥幸返回的人类，却是如鱼的水，境界一天比一天高，更是达到此天最高，等到战争爆发，仙人也已经不是了对手，最后被那人全部斩于剑下。”</p>
<p>酒馆内面面相觑，有些为仙人感到可惜。</p>
<p>中年书生此时已经合上折扇，一口饮尽杯中水，拱手说道：“到此为止便已讲完，小生先行告退，明日再为大家讲上一个新的故事。”</p>
<p>说完书生就摆动儒衫大步离去。</p>
<p>何七七有些意犹未尽，撇了撇嘴，继续大口吃肉。</p>
<p>李青山轻轻捻动茶杯，面不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p>
<p>下一刻，他已经悄然拉开座椅，向外走出。</p>
<p>何七七有些恼火，怎么说走就走啊，然后在桌上放上一锭银子，抓着鸡腿就跑了出去。</p>
<p>小姑娘也没露头只是紧跟在李青山，她感觉极为有趣，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p>
<p>街道人只有稀稀散散的行人，头顶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中年书生孔丘一路飞快，走到城内拐角一处普通的红瓦小屋才停下脚步。</p>
<p>打开门来，并没有歇息的意思，而是直接坐在桌前，倒了三杯茶水，自己拿起一杯抿了一口，高声说道：“少侠，不妨进来坐坐。”</p>
<p>李青山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自己就没打算隐藏，只是一路跟在后面。</p>
<p>他跨门走入，坐到男子对面。</p>
<p>孔丘笑了笑，“姑娘也一起坐吧。”</p>
<p>何七七羞着脸，有些难为情。</p>
<p>孔丘摊了摊手，示意喝茶，然后问向少年：“不知二位找我有何事？”</p>
<p>何七七豪不客气端起茶杯就喝。</p>
<p>李青山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不知先生刚讲那处仙境是听说还是...确实有这个地方”</p>
<p>何七七喷出一口茶水，心想李青山你不会是傻了吧，故事故事只是故事罢了，但看着少年坚毅认真的眼神，也没多说什么。</p>
<p>孔丘认真看向少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是我小时候听我**讲出的，至于真假...我就不得而知了。”</p>
<p>李青山着急问道：“那先生的...”</p>
<p>话还没说完，便被说书先生孔丘打断，“已经死了...”</p>
<p>李青山有些失望，赶紧歉意道：“抱歉，勾起了先生的往事。”</p>
<p>孔丘摆了摆手，有些惆怅，“不知者无罪，再说，都过去好多年了.”</p>
<p>李青山还想问些什么，孔丘倒是先行开口，双眼紧紧盯着李青山，“既然你寻我到此，也算有缘，我从小习得八卦之数，不如做个交易如何，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帮我做件事，不多，就一件。”</p>
<p>李青山心有余悸，犹豫半天，仔细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却还是摇了摇头，自己是完全想不破其中的来由。</p>
<p>李青山问道：“是否为伤天害理之事，若是，先生就不用再说，那个秘密我也不想在听。”</p>
<p>说书先生孔丘并不藏掖，连忙坦诚说道：“当然不是，你大可放心，甚至对你来说可能算的上一件...好事。”</p>
<p>李青山有点搞不懂情况，只是看向男子，似乎并无任何说谎的痕迹，关乎自己的性命，马虎不得，喝了口茶，轻声说道：“我答应了。”</p>
<p>说书先生孔丘愣了愣，没想到会答应的这么快，说了声好，指着门外，示意二人出去再说。</p>
<p>何七七倒是紧皱着眉头，举了举拳头大声说道，“李青山，我可是你大师姐，你可不能说我坏话，不然我可绕不过你！”</p>
<p>待二人走到门外稍远些，孔丘才柔声笑道：“小姑娘叫你李青山，那我也直接称呼你为李青山罢了，和气一些。”</p>
<p>孔丘继续补充道：“我承认我刚才有些吹牛，你的身世我根本算不出来，就如一团迷雾，我还差点心神崩碎，如若我没猜错你们应该都来自万象剑宗吧，而我说的秘密不是关于你，而是和那位与你一起的小姑娘有关。”</p>
<p>李青山听完一惊，看向红瓦小屋，然后回过头轻声说道：“先生不用藏藏掖掖，她是我师姐，直接说就是。”</p>
<p>孔丘歪了歪脑袋，用悄不可闻的嗓音低声道：“如若我看的不错，那位小姑娘非同小可，紫气东来，是一路高升的好气象，可坏就坏在太好，人常年无病，得病变是大病，她命星之上有一道裂缝，虽不算大，却已经致命。”</p>
<p>李青山并未慌乱，脸色漠然道：“到底为何事。”</p>
<p>在李青山心里，虽然何七七才认识不久，但从她身上看到一种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若让这么好的小姑娘不开心，李青山有些不愿意，第一个不答应。</p>
<p>中年书生随即已中三指捏咒语又算了一遍，才笑着说道：“李青山，你有没有听过傀儡一说啊，本来傀儡之道是那些修为平平的小技俩，以天才地宝为基础，让死物变成活物，可随着不断研究，花样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种贴身法宝，那些阵法师尤其喜欢用这个，可死物毕竟是死物，在灵性一点上与人差了太远，所以就有些心思不正的野修，偷偷研究出了歪门邪道的法子。”</p>
<p>孔丘看向李青山一字一字的说道：“那就是把人炼制成傀儡！”</p>
<p>李青山猛然抬头，眼里充满了怒火，“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p>
<p>想到此事，少年心湖泛**点涟漪，似乎有巨兽想冲出湖面。</p>
<p>李青山赶紧双手攥住胸前玉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p>
<p>孔丘双眼眯起打量着李青山。</p>
<p>有点意思。</p>
<p>待少年平静下来，孔丘才轻声说道：“你先别急，我既然能说出来，自然有解救的法子，很简单，谁下的种就杀了谁，不然剑宗朝再思不行，圣人，也不行。”</p>
<p>何七七已经跑到门外，对着这边大喊：“李青山，你们说完没有啊，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p>
<p>李青山看着略显稚嫩的脸庞，心中一阵叹息，然后转头问道：“还要多久？”</p>
<p>孔丘说道：“一般下种是从脚步蔓延，如若我没看错，已经快到小腿了，五年，甚至有可能更早，但是你可以放心，在没有完全蔓延全身的时候，并无任何不适，但只要蔓延至全身，就会灵魂破散，变为一具杀力无穷的血傀。”</p>
<p>孔丘又补充道：“具体怎么找到幕后者，你若真有心，就取下小姑娘一丝头发，或者一个常年的贴身物件都行，十里之内，就会自行感应，还有我想让你做的事还太早，时候到了，我会去万象剑宗自行找你。”</p>
<p>李青山点了点头，拱手道谢，然后朝何七七走去，只是每一次抬起脚步都有些沉重罢了。</p>
<p>何七七鼓起腮帮，气愤的说道：“李青山，你为什么说这么久，我都困了呢。”</p>
<p>然后满脸笑意，贴在少年身前轻声道：“说的啥秘密，也给我听听呗！”</p>
<p>见李青山没有说话的意思，赶紧伸手举到胸前，正色道：“我何七七发誓，绝不把师弟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不然天打五雷轰！”</p>
<p>李青山收拾好心中的情绪，笑着说道：“也没啥秘密，那个书生告诉我，以后让我多巴结巴结你，不然以后你一下变成了很厉害很厉害的神仙，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p>
<p>小姑娘笑得很开心，拍着少年的背部，老气横秋的说道：“哼，算你识趣，以后看你表现吧！”</p>
<p>然后一个跳步，直接搂住了李青山的脖子，柔声道：“李青山，给你个机会，你背我回去吧，我腿有点疼，走不动了。”</p>
<p>李青山想要说上两句，但转头一看，已传来微弱的呼吸声。</p>
<p>何七七已经睡着了。</p>
<p>二人便沿着小路返回，只是少年都刻意绕过了山坡，沿着平路而走，步子极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小姑娘。</p>
<p>李青山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p>
<p>“放心，一切都会好的。”</p>
<p>而站在路边遥望两人背影的说书先生孔丘，一直揉弄着眼睛。</p>
<p>“这沙子怎么这么多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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