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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3


  弘毅对田木说,“我爱你,我也希望你爱我——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我希望你并不要爱上我,我怕你因为看到我身上这一星半点的爱情火花所产生牢靠的爱意之后更因看到全部的爱而更加忘乎所以地爱我,我恐怕这份炙热的爱是你远远无法承受的,它只适合我这样的人——我这样受爱神掌控可以随时为爱殉身却又可以骤然挣脱爱的束缚的人(我的确可以马上不爱你,可是我不许我这样做),我现在渐渐明白,爱得越深,反而挣脱越容易。我想这个挣脱只能一鼓作气,否则再而衰,三而竭。”田木听了,笑着说,“你为什么总是想这么多呢?这样可累了。”弘毅心里想着,田木不爱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幸福没有故事可言”。弘毅不断思量着自己,他觉得这份爱情既沉重又快乐,他在不断改变自己,以使得爱变得既轻松又快乐,这样他的“无爱之爱”也能和现实重合了。他不断地把自己在爱情中的感受写下来,用“文孤”的笔名发表在文澜报上。秦风看了他的文章,说他的浪漫主义写作已经渐入佳境。外国作家常常对于爱情使用具象化的语言描写,而这一技巧无疑被弘毅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使用精妙的语言描摹爱情,让弘毅更加了解爱情的内核,也因此更能真切地感受爱情,而这个过程源源不断,使得他更加渴求田木的爱情。浪漫主义的天敌是思考,它从不向思考敞开大门,却对一个叫做“感受”的朋友夹道相迎。幸运的是,在这份痛苦中,弘毅学会了去“感受”,而不是仅仅用“思考”来理解世界。

  可是,有一天晚上,田木带着一个男生进来了,他就坐在她的旁边显得特别亲切。弘毅的手扶着《天路历程》的一页不停地颤抖着,他的目光正停在这一段:“这时,我再梦里看到,他们刚结束他们的谈话,已来到一片沼泽前面,它位于平原的中央。他们没有留心,于是两人突然都掉进了泥坑。这沼泽名叫绝望。”他方才已读完这一段,并且为班扬的写作手法感到惊叹,可下一刻,他也坠入了这片沼泽之中。关于他是谁的猜测挤满了他的脑海,他再也无法向下看了,他只看到书中的“绝望”二字。弘毅仿佛看到田木和他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那种说话的态度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用过,他嫉妒,他痛苦,他愤恨,他顿时想起田木以往的那些冷淡和漠然,那些回忆像雪花一样飘飘洒洒降落在他的心头,渐渐冻结了他的希望。弘毅看见田木和他在一旁有说有笑,每一句话,每一声笑容都深深扎进他的心中,化成痛苦的伤痕。他甚至不敢用余光再看了。那边是爱情的欢声笑语,这边是爱情的苦苦挣扎,独木难支。他一下子坠入了痛苦的深渊,这痛苦那么深,以至于可以抵消从前的那些快乐。他甚至认为,从前的快乐是不存在的,它们只是一些一戳即破的幻影。虚假的浪漫主义终究要面对真实的现实主义,感情的绚烂多彩究竟抵不过理智的泾渭分明。他坐在那里,像一块木石,渐渐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仿佛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惆怅的、痛苦的身影。他在心里叹气,爱情随着这声声嗟叹渐行渐远。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爱田木了,她使他感到气愤。假如爱情里只有痛苦,那它为什么称得上人类最伟大的感情?弘毅开始对这段爱情厌弃了,因为这其中只有欺骗和谎言,他的坚守等待的只是一座空城。他强忍着痛苦,假装读书,可是他的心躁动不已,这诱使他胡思乱想,失去了平和心态。弘毅开始有些讨厌自己,一个成为了爱情奴隶的人,他审视自己过去的日子(他称之为追求爱情的美好日子),他发现自己失去了绝对的理智,爱情让他昏头转向,他仿佛像一头倔强的牛被牵着鼻子走了。爱情是什么?哼,他在心里进行了否定,爱情不过是一种欲望。可是一旦爱情出现,理智便出现了黑夜,仅凭爱情直觉那微不可察的荧光人们绝不能在生活的夜道上安全行进。可惜,饮了爱情之酒便陶醉其中,甘愿为之倾尽所有。弘毅自嘲般地笑了笑,他故意朝着田木的方向看了看(这只是他意识的行为,他的身体并没有执行动作),想到,看吧,你俘虏了我。弘毅突然生出亚历山大的决心,想要一举斩断这团绳结,他突然像一个临别辞行的壮士,高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终于要了结了吗,这时,他反而生出一种眷恋之情,顿时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啊,我绝不会像于洛男爵和克勒凡那样被爱情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在心里说道,对,我现在就了结这段感情!他心里默念了许多遍。时光广场上的电子清晰地响了十下,把他从幻想中敲醒,他抬头看看旁边,早已人去桌空。他的决然之厦立刻崩塌一半。他给小杳发了一封邮件,称自己终于要从一段繁杂的感情中脱身而出了,他说爱情就像一张大网笼罩了他的生活,笼罩在这张大网之下的还有他的灵魂、理智、意志、快乐,倘若一个人可以毫无羁绊地生活,为何要选择忍受痛苦的纠缠。

  发完邮件,他怔怔地望着空气,感觉有东西在拉他,他低头一看,一只小黄猫用爪子抓着他的裤子,小爪子卡在布里面了,他顿生一阵怜爱,抱起小黄猫放在桌子上。小黄猫也照样打量着他,它水晶般的黑色眼睛仿佛也充满了悲伤,小小的身躯趴在桌子上楚楚可怜。这只小黄猫最近常常出现在图书馆。大家戏称它为“馆长”,因为它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出现在图书馆的任何地方,它像将军一样昂首阔步,又像隐士一样闲庭信步,大家都很怜爱它。它还小,看上去聪明伶俐,有时候也装模作样地趴在书上,它的胡须像被风吹动的狗尾草微微地晃动着,看来它心情不错。它好像突然出现在图书馆的,就像一个高贵的小公主降世。邮苑里的确有几只花猫,但它们总是各据山头,从不侵犯图书馆的神秘圣地。弘毅收到了小杳的回复邮件,他没想到小杳竟然会这么回复,“冯谦,你或许并不知道,痛苦正是爱情的内核——就犹如我对你的爱情。我对你是多么景仰,却依旧要在等待中感受这份幸福。也许你是对的,我爱上的是你的文字——出自于你的精神深处——但那些精神产物毕竟属于它的主人,你。如果要我割舍这种情愫,我觉得并不是不可为之,但的确很难。我们虽然从未相见,但是我觉得我们交谈甚欢。梅克夫人和柴可夫斯基不正是这样吗。精神上的盛宴藐视一切现实的饕餮,正如精神上的爱情逾越了平庸的物质欲望。我常常想这种柏拉图式的痛苦爱恋只因不得已而为之,它却向我提供了一种更加高尚的途径。可是这正是咄咄怪事,假使我能得到你,我宁愿放弃自己的高尚追求!可见,爱情可以使人庸俗,亦可以使人高尚!然而常人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她们将嘲笑这种至高无情的情愫,可是谁又在他们呢。亲爱的冯谦。”弘毅看了这才明白痛苦并不是他的独属,他又想起了凡萱。他叹了一口气,又把决心减了一半。他慢慢地下了楼,小黄猫默默地跟着他。夜色那么深,也抵不过整个京城的灯光,天空依旧一片明亮。他的决心那么大,照旧被前思后虑所削减。他开始犹豫了——爱情里的这种犹豫和人类的其他行为实现没有任何区别,起初雄心勃勃,现实泼了第一盆冷水,继而是困难挫折,知道自己打败自己。看来一个人要成功,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解和放松警惕,这就好比只有当你奔跑的时候,你才会明白沿途的任何风光都能让你停下来。弘毅望着街灯,主道上一篇金黄,他已经没有此前的那般心痛,不过恨意、妒意依旧在他心头摇曳,他感到自己踏上了爱情之沼泽地,总有一天他会坠落下来——是悲伤拖他下去的——但他还是坚持着走向沼泽深处。有的时候,我们深知其害,却依旧不屈不挠地执行错误,那恐怕是惯性的力量太大,回头需要很大勇气和意志,而继续堕落则只需要承受更多痛苦罢了。既然这夜色不断瓦解了弘毅的决心(他也意识到他失去了反抗的绝好机会),他陷入了更一种痛苦(没有及时了结前一种痛苦),也收获了一分窃喜(幸而没有了断)。不过,他依旧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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